焦芳呷了口茶，又道：“皇帝親征或者巡幸天下，必須命太子在京城留守，稱為‘監國’。如果皇上尚無子嗣，或者太子提，尚無法掌理國事，則派皇弟監國，亦可通融。

英宗當年北征，即派皇弟王留守，當今皇上尚無子嗣，亦無同胞兄弟，那就只有先在諸藩王中尋一個世子建儲，有了儲君后再談居守。”。

楊凌蹙眉道：“皇上春秋鼎盛，如今不過才十六歲，用得著大干戈地建儲君麼？”

焦芳忙解釋道：“大人，這只是一項必須的規定，有備無患而已。皇上既然是離京，建儲自然也是立下旨，到時只有六部九卿、三大學士知道此事，就是被立的藩王世子自已也本不知道這事，皇上回了京，再撤消旨意便是”。

楊凌一聽這才放心，可是立儲就是皇上的事了，看來這事還得正德拿主意，楊凌正猶豫要不要再回乾清宮見見正德，外邊小黃門高聲道：“大學士正與楊凌楊大人商議國事，你把卷宗擱下，回頭再來取吧”。

楊凌提聲問道：“甚麼事？何人送來卷宗？”

小黃門在外邊恭聲答道：“回大人，戶部郎中嚴嵩，說有籌備糧草、征調役夫的奏折要呈給大學士”。

嚴嵩不是外人，他階低微，所以乖巧的極登楊凌的家門，卻通過夫人外，始終和楊家保持著切的關系。

楊凌著江南、湖南、陜西三省各以一地、一縣、一省試種新糧，如今糧種和培訓出來的糧農雖尚未派去，但是早已令三地測算土地田畝，清當地耕種土地的形、籌備農、說服佃農，這些事全部通過戶部頒布政令。

韓文對未經試種，先在一省之地全面試種持反對意見，雖說陜西巡是劉瑾任用的私人，對這項命令執行的不余力，韓文對于上傳下達的消息卻消極對待，嚴嵩一個小小的戶部郎中，居中調停，上下聯絡，若不是他，楊凌焦頭爛額的不知還要多心，斷不會象現在這般清閑。

在楊凌心中，固有的嚴嵩是個大臣的念頭已漸漸消去，此人雖熱衷權力，卻不好、不好財，簡直就是個事業狂，楊凌對他觀甚好，已視為一個得力的心腹，聞言便道：“他進來吧”。

嚴嵩抱著一摞卷宗奏折進了門兒，看了楊凌一眼，卻向規規矩矩按品秩向焦芳施了禮，然后才向楊凌施禮，謙和地笑道：“下不知大人正和大學士商議國事，來的冒昧了，這些卷宗只是匯報征集糧草、役夫的形，各地方府對用兵大事倒也不敢馬虎，未敢拖延蒙蔽，并無要大事”。

楊凌笑道：“這事兒你們知道就行了，真有了難，盡管去找劉公公，他的大棒揮舞的正來勁兒，還愁無下手呢，我就不攙和了”。

焦芳和嚴嵩聽了都笑了起來，楊凌含笑道：“別客氣了，你也坐吧，我這正有一樁大事正與焦翁商議，你也不是外人，一齊聽聽”。

嚴嵩應了聲是，欠著屁在炕下帽兒椅上坐了，輕笑道：“下在翰林院時整天介玩弄筆桿子，寫些詩詞文章，自進了戶部整天和糧秣錢米打道，深覺才疏學淺、力有不逮，大人真有要事，下也只好豎起兩耳，左邊一聽，右邊一聽了”。

楊凌佯怒地笑道：“這件大事極為了得，本素知你為人嚴瑾、行事穩妥，才要你一起參議，若只聽聽可是不行”。

楊凌要陪正德去大同，試種新糧的事又不能擱下，許多大事都需要待給這個心腹知道，原也沒打算瞞他，便把事對他又說了一遍。

嚴嵩面帶淺笑，聽說皇帝要出京微服出巡，神也毫不驚，聽到楊凌和焦芳的安排也是不住點頭，直至聽到建儲居狩時，一對濃眉才攸地皺了起來，沉半晌才惴惴地道：“下以為........此事不妥”。

楊凌和焦芳訝然互，焦芳須道：“嗯，惟中有何見解，不妨說來聽聽”。

嚴嵩遲疑了一下，說道：“下以為，皇上北巡，兩位大人早已竹在，心中是認為沒有兇險的，那麼這建儲居守的循例又何必照搬？

昔年漢劉邦曾被匈奴四十萬鐵騎困于白登山，但此一時彼一時也，大同以北、以西，大片國土盡在我大明手中，韃靼雖來襲攏，朵三衛雖未必忠心，但兵馬以我大明占優。

皇上大可先至大同，再傳遞消息與朵三衛，在此期間調兵遣將，穩妥安排，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無論韃靼、朵三衛皆無隙可趁，可是若建儲居守，反有莫大的危機和后患”。

楊凌容道：“此話怎講？你說詳細些”。

嚴嵩挪了挪瘦竹竿兒似的子，道：“大人，患不在外而在。您想，乘輿在外，如果遇警遇困，護從的人當然竭力保駕，朝廷中群龍無首，文武百也必然萬眾一心，盼國君早日回來。

皇上不在宮中，文武百未必便真瞞的過去，頂多他們擔心人心惶惶，佯作不知，可是倘若有了儲君........，難保不會有人存有私念異心。

皇上臨朝未滿一年，基未穩，六部九卿豈會個個忠誠？倘若有人存了擁立從龍、建功立業的念頭，皇上本來沒有危險，只怕也會有人泄消息給韃子了，皇上被困圍的話，那更是........”。

楊凌一聽就明白了，儲位未定，文武百必然效忠皇帝并且盡力爭寵，如果儲位已定，皇帝在一種隨時可為他人取而代之的險境之中，真要遇險，文武百必定各打各的小算盤，彼此下絆子扯皮，可就誤了大事。

再者，正德繼位后，朝政更迭，先是六部尚書罷了一半，再是大學士三去其二，文武百牽連的不計其數，有些老臣對皇上早生怨恚之心，認為另立新君有益江山也好、想擁立新君，立下從龍之功也好，恐怕袖手旁觀，甚至落井下石的事就會發生。

這樣一來，建儲居守，就是無備不一定有患，有備則必有大患。其中微妙，焦芳久在場，更是一點就通。

楊凌恍然地一拍大道：“著啊，照此說來，議建儲君反倒是陷皇上于險地了，你所慮甚是，建儲居守絕不可行，是我思慮有欠周詳了”。

嚴嵩欠輕笑道：“不敢，圣尚武，大人有此考慮，也是為了皇上沒有后顧之憂，可以如魚得水，坦然從事”。

焦芳捻著胡須，了嚴嵩一眼，輕輕嘆道：“九邊塞外，親冒鋒鎬，險不可言。正該如你一般多方考慮，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

焦芳稔典章制度，嚴嵩練達人世故，有這一老一兩個頗權潛質的能人參詳，楊凌居中權衡取舍，對正德微服出京的事安排的滴水不，直聊到落暮時分，三人才盡歡而散。

楊凌心中有了譜了，欣然出了宮門，仆從們抬過那頂大轎，楊凌進了轎子，伍漢超正盤膝打坐，見他回來才收勢讓過，楊凌鉆到后座坐下，歉然道：“難為漢超了，以你才學本該大有所為，現如今卻要你為我保鏢護院，呵呵，再候些日子吧，等風聲過去了，再放你個職”。

伍漢超笑道：“大人不必客氣，小可的傷尚未痊愈，多休些日子也好。我在山上的時候，常常就是一打坐便是一天，倒也不覺枯躁”。

二人談笑間，大轎已離了地面，忽悠悠地上了路。

出了青磚鋪就的路，拐上了繁華的大街，伍漢超正扭頭對楊凌講解著功心法，忽地語聲一頓，下未，整個上卻突然平移出半尺，一柄寒閃閃的利劍自轎簾外刺，一劍刺空，刺客亦有所覺，長劍刷地一聲了回去。

此時轎外大，傳來一陣喧鬧聲。伍漢超低斥道：“果然有刺客！”，語落抄起立在座旁的長劍，一團撲了出去。

那一劍看得楊凌心驚跳，轎外急驟的兵撞擊時、大街上百姓的尖喧吵聲鬧一團，隨后一聲斥余音漸遠，只聽伍漢超喝道：“保護大人”，便沒了聲息。

楊凌定了定神，微微掀開轎簾見四名侍衛持刀張地護在周圍，臨近年關采辦年貨的人本來就多，這里又是一條極繁華的街道，四下里慌慌張張的人群還在奔跑，地上這兒丟了個豬頭、那兒扔了捆燒紙佛龕，一地的狼藉。

楊凌掀開轎簾兒出去喝道：“伍兄呢？”

一個侍衛持著刀，張地看著四下疾關逃的百姓道：“追著那蒙面刺客去了”。

楊凌吁了口氣，說道：“去一個人，五城兵馬司的人趕快彈地面，子越鬧越........”，他話音未落，眼角一道夭矯迅捷的人影一閃，那個侍衛被人一腳踢人群，半空中已噴出一口鮮。

那人影好快，劍閃電般掠至，另一個已所覺的侍衛剛剛擰劈出一刀，已被一劍搠在肩膀上，劍至，那侍衛打著轉兒砸向人群，楊凌只覺腰間一，已被人攬住提起，耳邊一聲斥道：“斷后！風各投山門！”

楊凌腳不沾地，被那人裹脅著疾沖人群，三繞兩繞拐進一條未燃燈籠的胡同兒，胡同不長，轉瞬間搶出去胡同口兒停著一輛馬車，那人抖臂一甩，將楊凌扔進馬車，形一團一縱，也跟著沖了進去，喝道：“馬上出城”。

楊凌被那一扔，昏頭轉向的摔進車，剛剛揚起頭來，旁就沖進一個人來，在他旁坐下，隨即楊凌領口一，被人提了起來。

楊凌手忙腳地一按，手，剛剛覺出是條飽滿結實的大，整個人就被向后一按，“砰”地一聲撞在車棚上，一柄涼嗖嗖、鋒寒無比的利刃按在了頸上。

楊凌定了定神，只見車中掛著一盞氣死風燈，燈輝映下，那人摘下了遮面的黑巾，一黑、如雪，襯托出一種不染纖塵的麗。

那張俏臉清雅俗，明麗照人，一只瑩潤無比綠意盎然的碧玉簪子橫在油亮的青上，彎彎柳眉下一雙俏眼閃爍，冷厲無比。

楊凌怔了怔，說道：“紅娘子楊虎？”

那黑勁裝的俏人兒先是一怔，然后啟齒一笑，弧貝現地道：“原來你已識得我的底細，不錯，我正是崔鶯兒！廠督大人，你偌大的本事，還不是落我的掌中？”

短劍劍刃一橫，劍脊在楊凌頸上一，板起俏臉低聲冷斥道：“我丈夫呢？是不是已遭了你的毒手？”

那忽地一笑，如銀瓶乍破，剎那間的笑宛如云破月來花弄影般無比人，轉瞬間即如一隙白駒，踏雪無恨，冷俏的臉龐上只剩下一對無比仇恨的眸子，冷冷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