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怔了一怔，繼而然大怒，他一提馬，上前一步喝道：“大膽！你可知面前是什麼人？”

別看這三人星夜出京，跑得狼狽不堪，可是看那氣派裝束，劉大棒槌也覺得該是了不起的大，聞言翻了翻眼睛道：“你們是什麼人？”

楊廷和見大軍已加速行進，眼前這個混帳大兵卻帶著二十騎侍衛一字排開，把個山口堵得嚴嚴實實，不心中焦急，他厲聲道：“你眼前的三人，是京師來的閣三大學士，有極要的事要見楊將軍，快快讓開，延誤了大事要你的腦袋”。

一聽對方的來頭如此之在，劉大棒槌氣勢也不一窒，但隨即想起楊大帥對他一個小卒如此重用，就這麼偃旗息鼓地放他們過去，既辜負了大帥的信任，也不免要到軍中戰友的訕笑，劉大棒槌鼓起勇氣道：“奉大帥諭，請三位大人回京，標下軍令在，不敢放行！”

楊廷和想不到一個小小校尉竟敢如此頂撞，他怒不可遏，馬鞭向劉大棒槌一指，怒喝道：“你.......你好大的膽子！你長了幾個腦袋？”

劉大棒槌豁出去了，把心一橫，鼻孔朝天地道：“軍令如山，天王老子也休想過去”。

焦芳沒想到楊凌居然派了個四六不懂的大兵來和他們涉，楊廷和空有滿腹經綸，和這莽撞的士兵大道理講不通，威又制不住，焦芳眼見楊廷和出糗，心中暗暗快意。

李東手制止暴怒揮鞭的楊廷和，捋著胡須對劉大棒槌和說道：“這位校尉，不知者不罪，你是軍中士卒，料想不知我們三人聯袂出京是何等重大的舉。

你忠于職守，甚是可嘉，但茲事大，事關江山社稷、大明億兆百姓，本勸你立刻閃到一旁，放我們過去，至不濟也該把我的話回復楊將軍，看他是否改變主意，耽誤了我們的事，你一個小小校尉可是擔待不起呀。你要知道，縱是當今皇上在此，聽說我們三人同來，也會曉得有驚天地的大事稟報，萬萬不會耽擱一步”。

劉大棒槌一聽樂了，他見這位老先生說話文謅謅的，忽想起一句戲詞兒，便昂昂然，干凈俐落地答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楊廷和氣極而笑，說道：“李大人，這小卒鄙不文，不通世務，和他說這些簡直是對牛彈琴，來人呀，給本沖過去，我倒要看看，他一個小小校尉敢把我們怎麼樣！”

楊廷和一聲令下，手下隨從便提馬向前，焦芳反而撥轉馬頭閃到一旁，向他手下的侍衛暗暗使個眼，故意閃在后邊。

劉大棒槌急了，將尚方寶劍高高一舉，厲聲大喝道：“尚方寶劍在此，可以先斬后奏，我看誰敢上前！”

眾隨從聞言猶豫起來，楊廷和也厲聲大喝道：“事關國國運，漫說一柄佩劍，就是當今皇上在此，又有什麼闖不得的？給我沖過去！”

劉大棒槌見那些侍從聞言真的縱馬直沖過來，倒也不敢就真的揮劍砍人，他急中生智，匆忙將寶劍往腰中一，拈起黑黝黝的八尺長鐵，“嗚”地一聲，掄圓了一子敲在沖在最前邊一名侍從的馬上，那匹馬一聲悲鳴，轟然跪倒在地，馬上的侍衛滾落馬下，阻住了后邊侍衛的去路。

劉大棒槌嘿嘿一聲冷笑，大喝道：“打人先打馬，把馬都給俺敲折了，俺倒要瞧瞧他們兩條如何追得過四條！”

二十名侍衛聞言，都掄起長槍專敲馬，三位大學士的侍衛都是普通的兵，匆匆出京時不過隨佩了把刀，再加上著單薄、沒有罩出門遠行的皮襖，凍得手腳麻木，舉止不靈，馬也不及這二十名侍衛湛，哪里躲避得開。

槍桿比不得鐵，雖未敲斷馬，也敲得那馬兒負痛嘶鳴，一通蹦跳再顧不得主人勒韁指揮，調轉馬頭拼命向來路逃去，奔出數十丈遠才被侍衛們勒住，但無論如何呵斥踢踹馬腹，都逡巡著不敢再靠近過來。

既然撕破了臉皮，劉大棒槌的兵匪習氣發作，楊廷和親自驅馬過來時，也被他揮將馬趕開，飛狗跳地鬧了一陣，三大學士和數十名隨從的馬匹都被敲折敲傷了馬，一瘸一拐的難以行遠，劉大棒槌扭頭瞧瞧大軍遙遙在山嶺之間，只看見一片旗幡招展，不哈哈大笑，一撥馬頭帶著二十名侍衛撒開四蹄揚長而去。

李東饒是有城府，也被這撒潑的士兵氣得臉鐵青，他站在地上，牽著半曲著兒不斷悲鳴的馬匹，著遠遠行去的大軍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兒來。

居庸關守軍參將得了稟報，早早頂盔掛甲趕到城關，待楊凌大軍一到，驗過欽差關防印信，立即打開城門，楊凌也不和他客套，大軍隨即越關而過。

楊凌擔心劉大棒槌阻不住三大學士，待在后軍等待，待見到二十一匹戰馬風馳電掣般奔來，問明阻攔的經過，知道三大學士并未傷，楊凌不大喜，立即率著余部出關去了。

守關參將將城門又轟隆隆地關上，楊凌一顆心算是放回了肚中。守關參將不認得三大學士，他們匆匆追來，定不會帶著軍中頒發的通關文碟，縱然追到關下，也休想能說居庸關守將開關放行了。

大軍迂回向西南方向，一路疾進，沿途再不折小縣，休息住宿都是就地駐扎營帳，這日大軍踏上了靈丘古道。靈丘縣一帶，曾經是趙武靈王“辟地千里”、漢武帝劉徹北擊匈奴、三國曹駐兵屯田、、北宋楊家將抗遼守邊之所。

一路行來，無論行軍住宿，正德都與士卒同行同止，平地騎馬、山路步行，始終不曾踏車轎一步，縱是個生慣養的大家爺，怕是也吃不得這種苦，何況是從小被人珍寶般呵護的朱厚照。

他竟有這般毅力，和平時不務正業、嬉戲玩耍的模樣大相徑庭，不單是楊凌，便連張永也大為意外。大軍沿著古道來到一座群山環抱間的峻嶺，忽然看見前方駐扎一支軍隊，看模樣怕不有三千余人。

雖說這里距靈丘縣已不足八十里地，可是在這峻嶺之上貿然出現一支軍隊，看那營帳好似已經駐扎了一段時間，楊凌可不敢大意，他一面命大軍就地休息，暗暗加以戒備，一面令中軍前去詢問。

不一會兒，中軍帶著一位將軍匆匆走進中軍大帳，正德扮作侍衛也站在楊凌背后瞧著，那位將軍四十出頭，人長得倒魁梧神，，遠遠見了楊凌他便滿臉堆笑迎上前來，拱手施禮道：“下是大同巡胡瓚胡大人麾下，大同左衛指揮使刁化神，見過楊大人，楊大人一路辛苦了”。

楊凌心中奇怪，前方戰事正，胡瓚卻派了三千軍兵駐扎在這里干什麼？

雙方寒暄幾句，楊凌請他落座，問道：“刁指揮，這里是什麼地方？前方與韃靼雙方膠著，正是用兵之時，何以大軍卻駐扎在此？可是有什麼要務麼？”

軍中機，縱是朝中大臣也是不宜隨便詢問的，但是楊凌除了勞軍，還負有巡視、轄制前方整個戰局的權力，必要時可以用金批令箭和欽差金印調前方大軍，故此出言詢問并不逾矩。

刁化神是胡瓚親信，京師派遣廠提督、京營提督巡邊的事已通過軍驛先傳了過來，他知道楊凌的底細，自然不敢出言虛誑，忙說道：“大人有所不知，此地去大同，崇山峻嶺中關防重重，唯有通向這條古道沒有險要關隘。

韃靼在前方被楊總制拖住，想退也退不了，如今軍糧耗盡，又討不了什麼便宜。韃靼細不知怎地探出了條小路，派出千余人馬從山中小路避過各關隘奇襲靈丘，擄走大批財糧草，胡巡得訊恐韃子嘗了甜頭再次派人來襲，是以命下率軍在此駐扎”。

楊凌這才知道其中端倪，想起方才所見形勢，此是峻嶺間一隘口，如果想有千人以上的隊伍迅速穿越群山，也只有這一沒有設防的隘口易于通過，真難為那些韃靼細，不知費盡多周折，才算打通了這條劫掠的供給線。

不要小看一條道路在戰爭中的作用，如果韃子借助這條通道不斷繞過前方大軍從我后方取得給養，戰事拖下去勝負仍舊難以預料，了這條給養線，敵軍士氣就會大減，就連驍勇的韃靼將領們也會失去繼續作戰的勇氣，難怪隆冬臘月，這三千人馬卻在山中駐扎，苦守在這山嶺上。

楊凌點頭道：“原來如此，我的大軍今夜也在這里駐扎吧，明早啟程繼續奔大同，對了，這里什麼地方？”

刁指揮道：“此地古稱瓶形寨，至宋、元時稱為瓶形鎮，因為這嶺頂方圓九百余丈天生平坦，四四方方，故此我大明立國后，靈丘縣志上將此地改稱平型嶺。”

雙方敘談一番，楊凌將刁指揮送出中軍大帳，站在嶺上極目遠眺，此時日落西山，余暉淡淡，重重疊疊的雪山籠罩在一片淡紅的暈之中。

正德走近楊凌邊，手搭涼蓬遠遠眺一番，說道：“嗯，瞧這群山之中，果然只有此是可供大軍通行的隘口，從嶺上直撲下去，靈丘縣城不過在咫尺之間，小縣城矮墻低，沒有險要可峙，實在危險。

只是在這嶺上長期駐扎軍隊，也太辛苦了些，張永，你記下，回京后著兵部在這座平型嶺上再筑一道關隘，以為天險屏障，列邊防重要關隘之中，就平型關”。

張永連聲應了，楊凌聽到這里不驚奇地看了正德一眼，心道：“平型嶺、平型關，剛才我怎地沒有省起，原來.......鼎鼎大名的平型關竟是正德下旨筑造的”。

正德瞧他目有異，不笑道：“楊卿何以這麼看我？朕說的不對麼？”

楊凌連忙笑道：“說的是，在這險要筑一道關隘，防范韃子確實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不過被防沒有攻不破的雄關，我們還應該.......”。

正德接口笑道：“我們還應該富國強兵，主出擊，滅強虜于國門之外，是不是？”

君臣二人互一眼，不一齊掌大笑……

大軍終于到了大同，三邊總制楊一清率軍駐扎在長城關隘上，目前正在鎮羌堡。那里原來和關外開有馬市，依長城外側傍長城建有馬市圍城。

為便于就近指揮，所以楊一清將軍營設在那里，大同巡胡瓚親自押運糧草赴鎮羌堡，目前正飛馬趕回。聞訊趕來迎接的是巡衙門的各級僚，他們將楊凌的大軍接進城去，一路行去，只見這座原本繁華的大城市顯得有些蕭條，街上兵比百姓還多。

眾員將欽差迎至驛館，此的驛館比起楊凌住過的昌平驛館自不可同日而語，驛館豪華的第三進院落專門接迎過往大臣，布置十分奢華。楊凌駐扎于驛館之，驛館外由自已的二百親兵和三百名大侍衛居住，其余兵安置到學宮和校場駐扎。

忙碌了好一陣才安頓下來，送走諸位大人，楊凌回到驛館，將正德迎進驛館安排給自已居住的房間，笑道：“皇上，這一路該吃的苦也吃過了，如今總算有個舒服些的地方，你還是住在這里吧，好好養蓄銳，等到臣通知了花當，一切安排妥當，便去白登山上與他談判”。

正德點了點頭，問道：“楊一清正在鎮羌堡，何時能夠返回？朕想了解一下詳細軍”。

楊凌蹙眉想了想道：“伯急于，可是他這次不蝕把米，各部落損失慘重，韃靼部原本就政局不穩，他不占些便宜又不甘心退卻，如今和楊一清互有攻防，戰事激烈，臣想還是不通知楊大人皇上駕到的消息，由臣去鎮羌堡看他便是”。

正德大喜，說道：“甚好，朕正想去關上瞧瞧戰陣廝殺的場面，到時我和你一起去。對了，代王是大同的藩王，你既到了，按禮該去拜，你準備什麼時候去？”

楊凌說道：“今日已晚，不便去代王府遞晉見，臣想明日再去拜，皇上可是也想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