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一寸的距離，影子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四顧劍的抖了起來，用怪異沙啞的聲音笑了起來，笑聲之中，跌坐在石階下的他，雙指用力，那柄在他上的劍啪的一聲斷了！

影子沒有笑，劍尖斷在四顧劍的膛之中，他的手中還握著半截殘劍，去勢似乎本沒有任何停頓的剎那，那半截殘劍自然無比地，順著立于四顧劍膛的劍尖，再次了下去，深深地了四顧劍的膛。

從出現在城主尸背后，到踏階而下，從刺中四顧劍的膛，到沖著椅連退十丈，直到最后的殘劍刺下，影子這大放彩的風雷一劍，其實總共只有一劍，沒有斷絕，劍意連綿至今的一劍，唯一的一劍。

因為影子此生，只可能有一次機會使出這樣的一劍。

殘劍并不鋒利的斷口戮進四顧劍的膛，并不順，相反有一種的覺，似乎是在割裂著，很痛，很痛。

影子似乎也能覺到對方的痛，因為他自己也很痛，痛的渾抖，低著頭，沉默地刺著，割裂著。

割裂著過往，二十幾年前的過往。在一這瞬間，影子似乎看到了許多東西，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白癡哥哥在城郊一塊荒地上，搭起了一個小草廬，然后得意地說，這里將是以后天下的武道圣地。

還是個小孩子的自己，在一旁有些不屑地看著那個破草房子。看著偶爾進那個草房子的瞎子和子，然后有一天，小孩子對劍這個東西開始興趣，白癡大哥很認真地說，你想學嗎？你想學我可以教啊。

學劍，是件很苦很枯燥的事，草廬里的兩兄弟了眾人眼中的傻子，都說城主府不知是不是得罪了神廟，竟然有兩個白癡。府里的兄弟姐妹們，沒有人理會這兩個白癡，或許當時有些什麼可怕的事，但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只是個小孩子。

然后便是那個夜，所有的人都死了，小孩子恨的人死了，的人也死了，他養的貓和狗死了，他的兄弟姐妹，叔伯死了……疼自己的父母也死了！

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只有他渾抖地站在府里的帷帳之后，看著白癡大哥手中那把滴的劍，看著那雙沒有任何表的眼眸，開始到害怕，因為他確信，如果自己不離開，這個白癡大哥一定會殺了自己。

那或許是四顧劍真正為一位大宗師的一夜，也是城主府最小的男子開始逃亡的一夜。從那夜之后，影子便為了影子，永遠只能在黑夜里生活，再也沒有見過一。

因為他的中充滿了憤怒仇恨怨毒，還有害怕。他晚上不敢睡覺，因為每次在夜里睡，他似乎總能看見那雙沒有表的眼睛。

所以影子的臉越來越蒼白，他知道如果不能殺死那個人，這一生都只能在黑暗中度過。那個人了劍圣，了東夷城的主人，每當聽到這些消息，他都會覺得自己永遠只能是那個渾污，抖不敢言語的小孩子。

很多年后，積蓄了二十年怨毒復仇恐懼的一劍，終于刺了那個人的，這一劍凌然穿越了二十年的時，帶著無比復雜的緒，終于嘗到了那人的滋味。可是影子并沒有完全解，他依然渾抖著，因為他發現自己的上還是那麼多的污。

因為四顧劍還沒有死。

……

……

四顧劍的上也都是，只是不知道哪些是他自己的，哪些是他兄弟的，兄弟的往往可以互相換，但不應該是眼下這幕換的模樣。

兩個人上的裳，被此刻縱橫于府間的劍氣，撕裂無數碎片，狼狽不堪地掛在上。四顧劍的眼簾微垂，似乎快要睜不開了，但他瘦小的軀卻和影子一樣，開始急劇抖了起來。

四顧劍雙指夾著那半截劍尖，如閃電一般拔了出來，割向了影子的脖頸。

影子沒有避讓，左手并指為劍，向著半截劍尖空后出來的里扎去。

以命換命，不死不休。

啪的一聲悶響，兩個人的急劇分開，影子像是一顆石頭，被震起一路煙塵，沿著那道路快速掠回，重重地撞在石階之上，吐不止，息難停。

四顧劍箕坐在另一邊的石階之下，上立著半截殘劍，半截劍尖卻拈在他的手指之間，他冷漠地看著對面石階下的影子，一道水緩緩地從他的間流了下來。

城主府的庭院里，陷一種令人恐懼的沉默。

范閑和小皇帝遠遠地站在青樹之下，面蒼白地看著兄弟相殘的這一幕。小皇帝不知道那個黑人是誰，但至可以看出對方的實力強大到了極點，不然也不可能和四顧劍相持如此之久。

然而范閑清楚，終究還是影子敗了，雖然四顧劍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那一剎那，但大宗師就是大宗師，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依然能夠驕傲地站在人間個人武力的巔峰之上，雖被山風勁吹，時刻有墮下塵俗之虞，最后卻依然站穩了腳步。

然而影子應該到自豪，范閑的雙眼微潤，心里也替他到自豪，一位九品上的強者，看似強大，但是能夠在單對單的正面決斗中，將一位大宗師傷這種狼狽模樣，實實在在是一種超水平的發揮。

而最后那一瞬間，四顧劍已經用大宗師的境界，強悍的意志，控制住了局面，明顯可以殺死影子，為什麼他沒有這樣做？有憐惜親弟之意？范閑不相信這位噬好殺的大宗師，會有這種太過溫暖的覺。

場間安靜許久之后，四顧劍忽然沙啞著聲音開口問道：“如果認真算起來，你應該是劍廬的第一位弟子。”

影子躺在泊之中，沒有應話，只是無無覺地看著他。四顧劍咳嗽不止，說道：“你能夠使出今天這樣的一劍，也足以自豪了。”

半晌之后，影子忽然開口說道：“為什……麼。”

為什麼那一年四顧劍會癲狂，大殺四方，屠盡親族，甚至連自己的親生父親也不放過，連自己的弟也不肯放過。這個問題不知道在影子的心中盤桓了多年，在今天這種場景下，他終于問了出來。

四顧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范閑也知道，然而四顧劍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冷漠說道：“攔在我面前的人，都必須死……你跟了我們一天，也看了一天，本以為你能使出那一劍，應該是你明白了什麼，沒有想到，你還問出這樣稚的問題……”

“小弟，你實在是令我很失。”

此言一出，范閑心頭大驚，原來四顧劍早就察覺影子一直跟隨在側！這一日四顧劍對自己的教導，原來不僅僅是針對自己，還希暗中窺視的影子，能夠從中到什麼！

影子也沉默了，那雙尋常的眼眸像野一般狠狠盯著遠石階下的四顧劍，一言不發，當年的慘劇與今天的話語，他不需要去分辯自己應該相信什麼，只需要確認自己相信什麼。

范閑順著影子的眼看過去，看見了四顧劍腹那道恐怖的大傷口，一片模糊的，上面泛著青，像是某種毒素，卻格外奇妙地保持著那片本應該爛死臟腑的最后生息。

這是大東山上，慶帝送給四顧劍的那一拳，四顧劍本應在很久以前就死了，但他卻偏生能茍活到現在，其中必有，尤其是腹那道恐怖的傷口。

四顧劍冷漠地用最后的衫遮住自己腹部的傷口，看了影子一眼，又看了范閑一眼，說了最后一句話：“劍者乃兇，非圣人不能用之。”

范閑沉默，他馬上明白了四顧劍這句話的意思——劍者乃兇，非圣人不能用之，而圣人……本來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