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憐憫地嘆息道：“這一切，原來只是因為你嫉妒我，你文不如我，武不如我，名聲不如我，權勢不如我，你再怎麼努力，再多養幾只大黑狗，這一生也永遠不可能趕上我。”

“你肯定不服，不服我怎麼有個好父親，好母親……然而天命所在，你有什麼好不服的？”

幾滴黃豆大小的汗珠從賀宗緯蒼白的額上滴落下來，他瞪著那雙怨毒的眼，看著范閑，想要怒斥一些什麼，卻是無力開口，他已經無力站住，頹然無比地坐在了炕邊。

“這便是牢啊，君之牢卻是我大慶之源。”范閑盯著坐在炕沿的賀宗緯，一字一句說道：“牢太盛防斷腸，今天我便賜你一個斷腸的下場。”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小刀一樣，刺賀宗緯的雙耳，他便是不想聽也不行，他知道自己賀派的員今天肯定死了，而且范閑暗中一定還有后手，他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麼多員面前，范閑會說這麼多無用的話。

員死了，只要自己活著，自己還有陛下的恩寵，將來總可以重新扶植起屬于自己的力量，可是為什麼，那些小刀子從耳朵進去之后，卻開始在腹部竄？為什麼那些刀子像是割自己的腸子一樣，讓自己痛不生？

……

……

賜你一個斷腸的下場！此言一出，皇城下的這溜平房頓時氣氛大為張，所有的員四散躲避，躲避接著可能出現的范閑狂風暴雨一般的出手，而軍們則不斷地從屋外涌了進來，排無數列，攔在了賀宗緯的前。

全甲在的軍排列陣，將這闊大的門下中書大屋的格外仄，張地盯著孤伶伶的范閑一個人。

便在劍拔弩張，一即發的時刻，門下中書靠著皇宮宮墻的庭院，傳來一聲極為凄厲惶急的喊聲。

“不要！”

滿雪水的胡大學士從皇宮的方向沖了進來，今天上午在太學聽到了范閑的那番講話之后，這位大學士便知道今天京都要出大事，他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皇宮，然而中間耽擱了一陣時間，只來得及向陛下略說了幾句，便聽到了有太監稟報，京都各出現朝廷員離奇死亡的大事，接著又有快報，說范閑已經殺到了門下中書！

沒有人敢攔胡大學士，在這樣張的時刻，也沒有人會關心他的進，頂多是幾名門下中書的員，看著胡大學士沖到了范閑的邊，擔心他被范閑這個瘋人所傷，擔心地驚聲了起來。

胡大學士哪里理會這些聲，一把從后面抱住了范閑，拼了這條老命，把范閑往后面拖，惶急地大聲喊著：“你瘋了！”

今天發生的這些事，在所有人的眼中看來，那位詩才驚天下的小范大人明顯是瘋了，不然他怎麼可能如此踐踏朝廷的尊嚴，做出如此多十惡不赦，大逆不道的事，今天京都發生的事不算謀逆，還能算什麼？

胡大學士也知道，僅僅是京都里那些員被刺之事，已經足夠激怒陛下，將范閑打下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然而他依然拼命地抱著范閑，不讓他手。在門下中書省殺了當朝大學士，等若濺殿前！

不止在慶國，在整個天下都沒有出現過的令人發指的場面！

此時的場面很稽，很好笑，然而沒有人笑，皇城下一片安靜，所有人驚恐地看著胡大學士用老弱的，拼命地抱著范閑，然而他怎樣拖得，抱得住？

……

……

范閑忽然覺得冰冷的心里終于生出了一暖意，他笑了笑，低頭說道：“放手吧，已經晚了。”

他后的胡大學士一僵，抖著松開了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范閑一眼。

便在此時，一直躲在人群后方，驚恐地坐在炕沿的賀宗緯賀大學士，忽然干嘔了兩聲，然后噗的一口吐出了許多黑！

水濺了前方不員的服，黑糊糊的極為難看，屋一陣驚呼，有幾位員趕上前扶著賀宗緯，開始拼命地著請醫……

賀宗緯的雙瞳開始煥散，聽力也開始消退，聽不清楚旁的同僚們在喊些什麼，他只是清楚地覺到腹的痛楚，那些小刀子似乎已經功地將自己滿是熱熱的腸子砍了一截一截的。

很痛，肝腸寸斷般痛，賀宗緯知道自己不行了，他不知道范閑是什麼時候讓自己中的毒，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右手小指頭上的那個小針眼，他只是覺得不甘心，明明自己對這天下，對這朝廷也有一腔熱，愿灑碧謀清名，為什麼最后吐出來的卻是一灘黑？

他模糊的目搜尋到了范閑那張冷漠的臉，心中有大牢，大不甘，為員，替陛下做事，替朝廷做事，何錯之有？便是殺了一些人，背叛了一些人？可是千年以降，場上的人們不都是這樣做的嗎？難道你范閑就沒有讓無辜的人因你而死？你是不用背叛誰，那是因為你天生就是主子，我們這些人卻天生是奴才……

賀宗緯想憤怒地質問范閑一聲，你憑什麼用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殺我？你只不過是一個不識大，只憑自己喜惡做事的紈绔罷了！然而這聲質問終究是說不出口，他里不停涌出的黑，阻止他的說話，也阻止了他的呼吸。

就在醫趕過來前，當朝大學士兼執筆史大夫，這三年里慶國朝廷第一紅人，賀宗緯于皇城腳下，門下中書省衙堂之，當眾嘔斷腸而死。

……

……

在這個過程里，范閑一直冷靜冷漠甚至是冷酷地注視著賀宗緯，看著他吐，看著他痛苦地掙扎，看著他咽了氣，臉上表平靜依舊，一也沒有。他不知道賀宗緯臨死前的牢與不甘，他也不需要知道。慶歷十一年正月初七里死的這些員，包括賀宗緯本在，其實都只是一些預備工作罷了。

賀宗緯的死與他的喜惡無關，只是為了自己所必須保護的那些人，為了那些在江南在西涼在京都已經死去了的，這個陛下扶植起來，專門對付范系的員，必須死去。

這只是如機械一般冷靜計算中的一環，范閑只需要確認此人的死亡，而心里并沒有生出太多嘆，嘆的事，留到自己死之前再說也來得及。

胡大學士怔怔地看著賀宗緯的尸，然后沉重地轉過頭來，用一種憤怒的，失的，茫然的緒看著范閑那張冰冷的臉，一道冰冷的聲音從他的腹里了出來。

“拿下這個兇徒。”

他就站在范閑的邊，失而憤怒地站在范閑的邊，下達了捉拿甚至捕殺范閑的命令，卻本不在意范閑隨意一手，就可以讓他也隨賀宗緯一道死亡。

范閑自然不會殺他，他看著胡大學士，歉疚地笑了笑。

就在軍們沖上來之前，廷首領太監姚太監，終于趕到了門下中書省，用利銳的聲音，強悍的真氣喊了一聲：“陛下有旨，將逆賊范閑押宮中！”

旨意終于到了，毫無疑問這是一道定索命的旨意，然而旨意終究是讓范閑宮，關于皇帝陛下與他私生子之間的一切事，都不可能讓這些朝堂上的員看見聽見。

大屋一片沉默，無數雙目投向了范閑的。范閑沉默片刻，看著姚太監問道：“要綁嗎？”

姚太監沉默著，一言不發。范閑忍不住嘆了口氣，要綁自然是沒有人能綁得住自己的，只是陛下的旨意可以很輕易地讓這人世間的親人友人，變永遠無法掙的繩索。

“我的傘放在門口的，可別讓人給了。”

范閑說完這句后，便跟著姚太監往深宮里行去，在他的后，員們依然圍著賀宗緯的尸，悲慟無比。

……

……

（病又反復了，媽的，昨兒說的醫院味道，其實就是青霉素味道吧，一抑著的清冽的殺意，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