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一臉懵，忙不迭問：“壽兒，何為攤丁畝？”

朱壽思索了一下，便給出了一個答案，笑道：“這攤丁畝之總綱，也就是三句話罷了！”

“清丈土地，擴大征收！”

“統一賦役，限制苛擾！”

“計畝征銀，收解！”

清丈土地……

朱元璋的面之上，涌起了一抹黯淡。

是這一條，朝廷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圣旨一出，江南士族不狗急跳墻便不錯了，又豈會認下這個國策？

可很快，他還是饒有興趣的問：“壽兒，這三條總綱，你跟爺爺好好掰扯一下呢？”

朱壽笑了一下，說道：“老頭子，咱們先來說這第一條！”

“我大明，善待士子！”

“凡是科舉中了秀才者，便可不用納稅，那這洪武二十四年下來，定有很多土地握在勛貴、士族、僧道的手中，只要朝廷派人下去丈量，定會查出、補缺無數土地，收歸于朝廷所有！”

“壽兒說的沒錯，是這個道理！”

朱元璋重重點了點頭。

開國之初，他立下此規矩，為了正是天下士子，心甘愿地幫著朝廷治理百廢俱興的江山。

可這幫混賬，仗著國恩，要麼大肆收攏土地，要麼有地主老財，把自己的土地掛在士子的名下，以此來合法避開征稅！

二十余年下來，已有尾大不掉之勢！

大明國庫之歲收，也隨之銳減！

他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道：“壽兒，你再說說，這第二條又是何解？”

朱壽沉了一下，才開口道：“其二，我大明如今是按丁征歲，也是按人頭征稅吧？”

“對！”

“老頭子，那問題就來了！”

“無數百姓，為了納點稅，不惜把男丁養大，娃卻是常以區區幾兩銀子，賤賣給了士紳為妾、甚至是青樓，人活活糟蹋！”

“那我大明，為何屢屢發生此等慘絕人寰之景？”

一番話，看似簡單，實則點破大明華麗衫之下的丑陋一面。

朱元璋面黯然，聲音沉悶地道：“只因娃不是勞力，卻又算是人頭稅之一，平白添了生計之苦，增了稅收之難……”

朱壽長長嘆了一口氣，道：“老頭子，為了納稅，百姓們何止是賤賣娃啊！”

“賣給青樓，下場算是好的了！”

“若父母生惡毒，娃一生下來，就要丟棄，甚至是易而食啊！”

“所以啊，我大明非要廢除了這人頭稅不可！”

朱元璋皺著眉頭，問：“說廢除，可又該如何改制？”

朱壽目灼灼盯著便宜爺爺，一字一句地道：“丈量完土地之后，直接攤丁畝，收取田稅！”

“其派丁多者，必其田多者也，其派丁者，亦必有田者也！”

“沒地種的百姓，為了活命，只能淪為有錢人的佃戶。”

“此消彼長，無數農田被兼并之后，落士紳、尤其是江南士族手中，定會為了避稅而藏佃農！”

朱元璋也不是個傻子，轉瞬便目一凝，鄭重道：“壽兒，你的意思是說……”

“一旦施行攤丁畝，無數土地被丈量而出，這些士族藏了佃農也無妨，土地藏不了是吧？”

朱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驚嘆道：“呀，老頭子，你看問題很徹嘛！”

“說的沒錯，無數土地在那擺著，江南士族敢不稅？”

“除非他們不想要土地了！”

“等這攤丁畝施行天下，江南士族的基也就垮了！”

“誰還敢跟朝廷作對？！”

朱元璋一下驚呆了！

這辦法……妙啊！

不愧是咱的好圣孫！

可很快，他的面又黯然了下來，說不出的憂慮。

改革征稅之制，注定得罪人！

尤其是大孫子提出的攤丁畝，幾乎了整個上層階級的本利益！

勛貴、士族、地主，甚至各地的藩王，也要站出來激烈反對！

一旦朝廷施行于政，輕則引起士族反撲，重則搖江山之穩固！

想到了這，他滿臉凝重地道：“娃子，爺爺知道你有一顆為國為民的公心！”

“這攤丁畝之策，也是一個絕佳的好辦法！”

“可問題在于，這丈量土地、廢除人頭稅，不好施行天下啊！”

“勛貴也就罷了，江南士族向來報團取暖，這幫人豈會心甘愿朝廷丈量土地、清查佃戶？”

“說之容易，行之難如登天啊！”

朱壽一點也不急，笑嘻嘻地道：“老頭子，孫兒也沒說要諫言陛下，把這計策施行天下呀！”

朱元璋頓時一愣，下意識問：“壽兒，你的意思是……”

朱壽大手一揮，笑道；“咱們爺孫可以諫言陛下，選擇一城作為試點，試行之！”

試點？

朱元璋眼前一亮，忍不住稱贊道：“這個說法有點意思啊！”

“既可嘗試一番效，又不至于引起天下人的滾滾反對……”

“可壽兒啊，若是試點，你覺得放在哪個地方好呢？”

朱壽思索了一下，問：“老頭子，這回陛下誅殺的江南士族，有哪幾家啊？”

朱元璋笑道：“楊、顧、蔡三家！”

“還有一個呂家，陛下暫且放了一馬，下旨呂家人永不可為大明之！”

“老頭子，那就好辦了！”

朱壽笑的很賊，忙不迭地道：“攤丁畝，直接以這三家的分支旁族手！”

“朝廷裹挾誅族之威，立馬江南諸地，丈量三家之土地、清查佃戶人口！”

“三家敢有反對者，同通倭之罪連誅！”

“這樣豈不是省事多了？”

朱元璋眼中出一抹犀利的芒，冷笑道：“娃，你這話說的對！”

“收拾這三家的分支旁族，別的士族也不敢說什麼，朝廷可順利推行攤丁畝！”

“那咱爺孫諫言陛下，試點就擱在這三家的揚州吧！”

朱壽正點頭表態，忽然想到了什麼，震驚道：“等等！老頭子，你剛才說的呂家，可是太子妃呂氏的那個呂家？”

朱元璋笑瞇瞇地道：“對！正是那個呂家！”

朱壽一下激了！

擁立朱允炆的，不正是以呂家為首的江南士族？

若自己搞呂家一手……

豈不正是獻給燕王朱棣的投名狀？

哈哈哈，呂家天助本爺也！

國公之位，穩了！

轉念之間，他眼神泛著紅，盯向了便宜爺爺，問出了一句很缺德的話。

“老頭子，咱們爺孫諫言陛下，去坑他一波老丈人家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