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不是別人，正是今日被罵得狗淋頭的裴今宴。

卻見裴今宴未著深紫服，而是穿了一襲款式簡單的月白長袍。

也是趕巧，蘇明妝隨手披的一件服，也是月白。

兩人便一個在飛檐上，一個在涼亭外，詭異對視。

今日滿月，月明亮，將兩人表照得清清楚楚。

蘇明妝臉上自是突如其來的驚訝，而裴今宴則依舊面無表，冷然的面龐帶著一些醉意，半垂的眸略有復雜。

蘇明妝有些張——今天姚國舅利用來辱罵裴今宴，他會不會記恨在心？會不會打？

轉念一想，覺得又不太可能，裴今宴看似冰冷倔強，實際上為人謹慎、能屈能，能扛著委屈與拜天地，也能當著眾人面被姚國舅罵半個時辰。

就算夢里收拾，每次都讓痛不生，卻在上不留半點痕跡，讓連回娘家告狀都沒證據。

蘇明妝越想越害怕……男子的眼眸漆黑，如一方冰潭深不可測，誰知道他會不會真來收拾？

男子突然起，沉浸在恐懼中的蘇明妝嚇了一跳，小聲驚一聲之后后退。

卻忘了腳下是石子路，就這麼絆倒，一屁坐在石子路上。

“唔……”是真疼啊！

飛檐上的那人子前傾，好似下意識要跳下去相扶。但作頓住，之后轉從另一個方向跳下屋檐，快步離開。

蘇明妝見那人走了，繃的這才放松下來，唉聲嘆氣，“早知他在這，我就不來了。真是……國公府人這麼，就不能拆兩個房子多修個花園嗎？老夫人占一個，剩下一個小的，大晚上口氣都沒地方。”

抱怨后，站起來，思考要不要回去。

但一想到回到那個屈辱的房子，回憶著過去不堪，便不想回去。

抬眼看了涼亭，心中思忖著——反正那人走了，再離開，豈不是白瞎了這塊好地方？

良辰景奈何天，切勿辜負小涼亭啊。

想著，蘇明妝忍著屁上摔的疼痛，慢慢走到了涼亭里。

也不知是暫時離開痛苦源，還是因為剛剛那摔的一下，竟把從夢中摔了出來，現在的，好像暫且忘了夢中境，回到了夢前的無憂無慮。

深吸一口氣，笑著嘆道，“這樣才對嘛，管那麼多干什麼？我是誰？我可是沒心沒肺的京城雙珠！至于那個夢，只當夢一場，只要保證裴老夫人不會因我吐，我不和錦王搞，一年后和離，一切就結束了。我開開心心回家，他快快樂樂和顧翎羽并肩作戰，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豈不妙哉？”

正說著，一陣酒香傳鼻子里。

又把“京城雙珠”的愜意打碎。

蘇明妝如打蔫的茄子，跌坐在涼亭一圈紅木人靠上，支著小下，怔怔看著遠方，陷沉思。

殊不知。

在距離小涼亭不遠的一個空著的院落，屋頂，盤坐著一道頎長影，拎著酒罐。

裴今宴擰著眉，盯著不遠涼亭里，趴在人靠上的子，低聲嘟囔，“怎麼不走了？”

外人不知，這小涼亭是裴今宴從小到大的蔽所。

他兒時，被責任和理想得不過氣來，就趁夜跑到小涼亭上氣。

隨著年齡增長、學業加重，外加進殿前司，便很來這里了。

自從不小心救了蘇學士之，被誣賴、名聲掃地，他又重新開啟了蔽所——白天依舊維持淡定沉穩，到晚上才跳到來涼亭上，看著悉的夜空和月亮，懷念兒時。

那時候父親健在，母親康健，他雖有理想在，但頭上有兩把保護傘，人生是快樂的。

還沒等他準備好，父親卻突然去世，母親傷心過度憂郁疾，他也被迫一夜長大，撐起國公府這個攤子。

若叔叔們還在國公府，他力尚小一些。

但因為家族計劃，父親和叔叔們分家，各自發展，他難有依靠。

今日他被姚國舅辱罵時，起初以為自己扛不住了，后來強自己去回憶從前，思考理想，竟平靜下來，覺得和凄慘境地比起來，幾聲辱罵不疼不。

本來以為就這麼扛過去了，直到夜深人靜，姚國舅的辱罵再次自腦海中浮現，悲痛憤怒才發作起來。

他跑到蔽所平息心，誰知道剛坐一會、喝了半罐酒，就跑來個不速之客，把他生生趕走了。

裴今宴沉穩如潭的雙眸，泛起些許年躁意，不悅地看向小涼亭——好麼，那人直接躺人靠上了，這是打算今晚就歇這了？

好在，沒一會，子從人靠上起。

就在他以為，會離開時，沒想到又重新坐在人靠上，還揮了揮拳頭，好似做下什麼決定了一般。

裴今宴舉起酒罐，灌了一口酒。

他想等離開，他再回涼亭上待一會。

卻沒想，兩個固執的人，一個在涼亭，一個在屋檐，就這麼熬了一夜，直到黎明才分別離去。

……

清晨。

王嬤嬤擔心小姐又不睡，起了個大早，急匆匆趕來。

果不其然，

小姐坐在桌旁，左手翻著賬冊，右手撥著算盤。

的算盤水平與掌柜們比，有著天差地別，撥得又慢又生，好在認真。

算出了數目，還會拿筆在紙上記錄下來，隨后盯著紙上字，皺著眉不知想著什麼。

王嬤嬤站在門口好一會，見小姐終于收回思緒，準備繼續算賬，這才找到機會，見針地問了句，“奴婢見過小姐，小姐昨天不會又沒睡吧？”

蘇明妝扭過頭，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眼下有淡淡青，“是王嬤嬤啊，你起得真早。我昨天下午睡了，所以晚上不困。”

王嬤嬤嘆了口氣，“奴婢擔心您把子熬壞。”

蘇明妝笑道，“你把我想的太脆弱了，哦對了，我記得我們院子里有個丫鬟從前是馬夫的兒，會養馬也會騎馬，是誰來著？”

“習秋。”

“習秋，竟是。”蘇明妝想到昨天要給守夜，濃眉大眼、厚的姑娘，“行，一會起，讓來見我。”

說著，取出一張紙，快速寫字起來。

“是，奴婢去為小姐準備早膳。”王嬤嬤看向紙張，發現小姐好像在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