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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一千一十六章 誰人道冠如蓮花開

戚頌點頭笑道:“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呂默,趕給陸道長道個歉,陳小友說得對,出門在外與人為善,不要總覺得全天下都是心懷叵測的鬼蜮之輩。”

呂默起抱拳道:“多有得罪。”

年輕道長拎著那條小板凳,踉蹌走回原位,咧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打是親罵是,呂姐姐……”

上說著不正經的言語,年輕道士驀然間神變化,小娘皮敢跟道爺如此放肆,看鏢……一個箭步,將那板凳當做暗砸向那呂默。結果被形鬼魅的子幾步繞過桌子,一手抓住那板凳,往地上一丟,再來到道士眼前,一記肘擊打在對方口,打得道士整個人雙腳離地,整個人懸空側摔宅院正屋,后背撞在那張八仙桌邊緣,嘎吱一聲,摔了個狗吃屎,趴在屋泥地上,年輕道士咿咿呀呀半天起不來,含糊不清說著腰斷了,陳兄弟救我一救。

那背劍年掏出兩袋神仙錢,隨手丟在桌上,“既然喜歡攬事就拿去。”

周楸瞥了眼桌上的兩袋錢,柳眉倒豎,深呼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才強忍住,沒開口道破玄機,算了,掉的那幾顆小暑錢,就當是這個陳仁護送倪清回到小鎮的路費。

呂默將那袋小暑錢收袖中,再將另外一袋神仙錢拋給倪清,笑道:“小丫頭,我們可以趕路了。”

周楸說道:“劉鐵,護送一程。”

披甲漢子放下酒碗。

倪清言又止,見那周姐姐有生氣的跡象,只得重新拿起油紙傘和包裹,跟著那個子一起離開宅子,回頭去,周姐姐朝點點頭,背劍年板著臉喝酒,那個頭戴一頂蓮花道冠的道士,趴在正屋門檻那邊,朝揮手,竟然還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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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小巷中,想起一事,勉強施展心聲手段,道:“劉伯伯,那個陸道長,頭上道冠好生奇怪,我在小鎮從無見過。”

聽周姐姐說過,有度牒的正經道士,冠都有講究,不可有毫僭越,否則一經發現,就會吃牢飯的,像那神誥宗祁天君的道冠,便是魚尾冠形制,一宗嫡傳數脈,只是那個姓陸的年輕道長,卻是蓮花道冠。小鎮這邊,也有些怪出的練氣士,喜好做那“道爺”裝扮,都沒有這種道冠。

劉鐵神微變,笑問道:“怎麼說?”

倪清說道:“道冠如蓮花開。”

劉鐵停下腳步,神復雜,一時間猶豫不決。

如果他沒有記錯,在這寶瓶洲,有資格頭戴蓮花冠的道士,除了神誥宗山上幾座籍籍無名、香火凋零的小道觀外,就只有舊大霜王朝的那座靈飛觀了,上任觀主仙君曹溶,只因為他是那位白玉京陸掌教的弟子,便是頭戴蓮花冠,一榮俱榮,道觀的授箓嫡傳弟子,才有這種殊榮。這還是劉鐵從周楸那邊聽來的山上事。

最玄妙之,在于劉鐵眼中的那個年輕道士,本就沒有頭戴什麼道冠!

若說他看不穿障眼法也就罷了,周楸可是一位極有家學淵源的龍門境修士,豈能看走眼?

那姓陸的,要麼是個膽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山澤野修,要麼就是一位出靈飛觀的譜牒道士?!

劉鐵心思縝,繼續前行,看似隨口問道:“呂姑娘,看得出那道士的山上道統與腳嗎?”

呂默笑道:“就是個窮酸騙子,不過確是個練氣士,會些強的吐納導引,我前邊在院那兩下,用了巧勁,若真是中五境修士,不至于如此狼狽,要說假裝,不至于,以我師父的眼力,除了地仙,騙不過他老人家的。要說萬一真是位云游四方的陸地神仙,言行舉止,想必也不至于如此跌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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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鐵又以心聲問道:“傳言程老真人的金闕派,有那清靜峰金仙庵一脈,香火鼎盛,歷來不輸垂青峰,而且與最南邊的那座靈飛觀,有些淵源?”

呂默大為驚奇,用上了武夫聚音線的手段,笑道:“劉標長消息這麼靈通嗎,連這種山上幕都曉得?我曾經聽師父說過,金仙庵所在清靜峰,是金闕派的祖山,那位開山祖師的真實道統,確實出自靈飛觀,只是不知為何金仙庵數百年來,一直不肯對外言說此事,照理說,能夠與靈飛觀,如今該稱呼為靈飛宮了,攀上關系,不說對外大肆宣揚,怎麼都不至于藏藏掖掖才對,師父猜測那位金仙庵的開山祖師,當年興許是某位被曹溶天君驅逐下山的棄徒,所以本不敢提及此事。師父知曉這些,還是因為與天曹郡張氏老祖關系莫逆、無話不談的緣故。”

劉鐵攥刀柄,以心聲詢問,“倪清,那位道長可有顯份的言語?好好想想,別放過任何線索。”

倪清說道:“都是些不靠譜的怪話,比如什麼神誥宗的祁天君悉他,他不悉祁天君,還說我要是跟他們兩個聯手,可以殺什麼十四境,嗯,按照那個道士的說法,就是十四個一境練氣士。”

劉鐵怔怔無言,吐了口唾沫,罵了句狗日的騙子,然后沉聲道:“走,我們速速離開小鎮。”

然后趕回去提醒周楸,一定要遠離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道士,還有那個背劍年,也要遠離才好。

不知為何,卻是心中空落落的。

那兩個才見面沒多久的怪人,雖說都沒個正行,卻也言語有趣。比如中途在一條河邊歇腳時,背劍年撣去泥土,嚼著草,看著河水發呆,那個陸道長便說天不生無用之人,地不長無名之草。見無人捧場,道士便轉頭主搭話,問曉不曉得為何一個人的左耳聽力要比右耳更好,又何謂面朝黃土背朝天……沒有理睬,道士便自顧自解釋說是天地間有兩氣,天清地濁,地之穢者多生,而左耳屬,故而天聽敏銳,右耳屬,地聽更好,此外男有別……說到這里,年輕道士笑著指了指河水,說了些讓從不怕鬼的倪清偏偏都覺得骨悚然的言語,說河若是有漂浮溺死的尸,哪怕被水浸泡得面目全非了,岸邊人依舊一眼就可以辨認出男,男子以面為、后背為,故而尸漂浮在水,定然是面朝水底背朝天的,此事亦是我們人在冥冥之中法天象地的一種端倪跡象,畢竟萬靈之首不是白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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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那邊,周楸將戚頌送到巷弄拐角,老人輕輕拍打著腹部,笑道:“既然目的都是一致的,為何不干脆與我們聯手?”

周楸搖頭道:“兩回事。”

老人嘆了口氣,“即便是為報私仇,只要周姑娘愿意與青杏國柳氏泄份,何愁合歡山不肯出那頭為蠻荒大帳通風報信的妖?”

周楸淡然道:“沒有證據。”

戚頌暗示道:“證據?只要那頭妖落在周姑娘手上,不就有了?”

周楸笑了笑,“依邊軍例,為了一己之私,濫用公,按律當斬。”

戚頌見心意已決,只得作罷,猶豫了一下,說道:“院那兩位,來歷不明,你們還是要小心些。”

回到小院,周楸看著那個坐回原位著腰桿的年輕道士,還在那邊,“周姑娘,別看你陸哥瞧著羸弱,骨架子不夠龍虎猛,病病殃殃且活著呢。這就是道心堅韌魂魄定的‘神在’之天大好了。只要周姑娘不嫌棄,貧道馬上傳授給周姑娘一門導引,莫說是夜間打雷便會心悸,哪怕是白晝行走在底下都無妨,來,容貧道先給周姑娘看個手相,貧道所學駁雜,需要對癥下藥才能事半功倍……”

周楸擺擺手,“陸道長好意心領了,陳公子,別怪我下逐客令。”

陳平安說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那幾顆小暑錢,就當是陸道長為周姑娘排憂解難的報酬了。”

陸沉停下腰的作,“啥?”

陳平安說道:“合歡山兩府趙浮,虞醇脂,他們可曾勾結蠻荒妖族?還有青杏國柳氏是否知瞞報?別跟我說什麼證據不證據,你跟劉標長,只需心中有個猜測即可。”

周楸心一震,瞇起眼,緩緩道:“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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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與戚頌的對話,距離宅子頗遠,何況一個龍門境練氣士,一個金境武夫,豈是院兩人可以隨便聽見的?

年輕道長委屈道:“‘你們’,周姑娘,你了個們字。貧道亦是一條鐵骨錚錚的英雄好漢呢!生平最是看不慣不平事。”

陳平安看了眼陸沉,“見錢辦事。”

陸沉放下酒碗,打了個酒嗝,先是嘀嘀咕咕,似與人竊竊私語,然后道士抖了抖袖子。

無奈也是無奈,只是見錢辦事,都不是拿錢辦事啊。

誰讓貧道與陳山主是一見面就可飲酒的摯友親朋呢。

周楸手在袖,驚疑不定,這個窮酸道士,是在裝神弄鬼作妖嗎?只是意義何在?

片刻之后,巷子那邊便憑空出現一個扎丸子發髻的年輕子,材修長,出高高的額頭,向院背劍年,笑道:“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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