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境界不高,苗稼如今是府境,何洲是一位走水時臨時開竅的劍修,現在才是四境,卻擁有一把很古怪的本命飛劍,能夠制造幻象,讓人怕什麼見什麼,只要道心稍有瑕疵,無論修士境界高低,就會被鉆了,道心連同神識,如深陷泥潭中,又像是被囚在一把鏡中,不破心魔便無法困。苗稼修道資質很好,在址得了一本只有圖案而無文字的道書,在自行參悟之下,單憑自己的會,就為了一位山上描眉畫師,能夠單憑想象,編織山水畫卷,加上得到了那只陶罐,能夠駕馭址的天地靈氣,與何洲的飛劍神通配合,天無。”
陳平安突然問道:“陶罐容量如何,是不是剛好能容納一升水?”
裴錢想了想,點頭道:“差不多。”
陸沉開口道:“想必那苗稼的資質也不會太好,只是在址那邊,到粹道氣長久浸染,日積月累,易經伐髓,得以胎換骨,有了一副金玉骨,被強行淬煉為道種,那年是劍修,資質要比師姐好許多,只是被那座小天地古跡,天然排斥,何洲在那邊修道,幾無裨益,反而會被制,所以境界才會多年停滯不前,也虧得如此,不然他們骨越好,越容易道心失守,早就被那些古碑銅劍鎮不住的流散煞氣給占據心神、百骸了,他們就會為那位前輩的一座通幽橋梁,真依舊被困,出竅神和神外,卻能憑此重返間,繼而打碎石碑,取走銅錢劍,提前幾年出世。”
“至于兩個下五境練氣士,為何能夠安然無恙進址,靠他們自道行,是絕對做不到的,還是被那位長輩在一條滾滾流逝的長河中,察覺到了自家道脈的兩縷細微氣息 ,如兩粒螢火閃爍在無盡夜幕中,才有意將他們打撈而起。”
說到這里,陸沉低嗓音,一語道破天機,“那只作為大陣樞紐的陶罐,除了是天地間最早用來確定容積的計量之,恐怕也是某位兵家修士的骨灰壇。此事不確定,就是個猜測。”
陸沉隨即笑道:“至于那位前輩的手挽竹籃,倒是不難猜,必然是一件重寶,竹籃打水未必一場空,可以用來打撈長河中漂浮著的遠古神靈金碎片。”
因為眼尖,率先發現址的裴錢,曾經登頂過那座古怪山巔。
鐘魁,庾謹,都是鬼。而那雙年,可算半個兵家修士。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不知何時,這個穿棉道袍的年輕道士,手里邊多出一樹枝,在街道上邊,樹梢在地面上蹦跳,發出咄咄咄的聲響。
其實倪清,周楸,劉鐵他們眼中所見的白玉京陸掌教,其實都是不一樣的相貌,比如看陸沉,就是頭戴蓮花冠的本來面貌。周楸眼中的道士,卻是一個眉清目秀的俊俏后生,劉鐵所見,就是一個濃眉大眼的年輕道士。
只是世間,誰會質疑一個眼見為實。
陳平安說道:“一直忘了問,陸掌教跑來這邊做什麼?”
照理說,陸沉在裁玉山散花灘那邊過面,又在落魄山的山腳聊過,陸沉是不會多此一舉,再來這邊晃的。
陸沉有點尷尬,抬起手中那樹枝,晃了晃,繞過肩頭指向南邊,再朝青杏國金闕派方向點了點,“有條脈絡,七彎八拐,不小心就牽扯到了貧道,無妄之災,貧道算是啞吃黃連了。”
陳平安好奇道:“怎麼說?”
陸沉倒是也沒有藏掖。
舊白霜王朝的靈飛觀,觀主曹溶,是陸沉留在浩然天下的嫡傳弟子之一。這件事,已經一洲山上皆知。
而青杏國境金闕派的開山祖師,又是靈飛觀一位被勾除譜牒名諱、道號的棄徒。
合歡山的趙浮,則又曾是金闕派金仙庵一脈的外門弟子,只是所學法神通,道脈卻是再正統不過,只因為金仙庵一位祖師對趙浮青眼相加,并不計較后者的怪出,故而趙浮算是這位祖師的不記名弟子。
只說將烏藤山搬遷來此,與墜鳶山作纏綿狀尾,就來自金仙庵傳的一門“擔山”神通。
此外道虞醇脂的那支雨幡,能夠布霧和禱雨,想必也是趙浮傳授給的金仙庵法。
而那位對趙浮悉心傳道的金仙庵祖師,既是金闕派開山鼻祖的關門弟子,按照譜牒輩分算,還是垂青峰程虔、如今金闕派當代掌門的師伯。
為此陸沉才親自跑了一趟合歡山,當然前提是算到了某個“陳平安”在此游歷,否則趙浮的生死榮辱,命由天造,咎由自取。
一旦與陳平安牽扯在一起,就由不得陸沉不親自出馬了,怕就怕一團麻上加。
先前閑逛兩山,陸沉發現這位墜鳶山的府尊老爺,倒是念,在氤氳府祠堂,供奉有三幅祖師爺掛像。
居中一幅畫像,是靈飛觀的上任觀主,仙君曹溶。
兩邊分別是金闕派的開山祖師,中年婦人冠模樣。以及于趙浮有傳導之恩的那位祖師爺,披蟒腰玉,劍眉紫須,蓬然虬。
只差一點,當年趙浮就要追本溯源,在墻壁更高懸掛一幅陸掌教的畫像了。
還是道虞醇脂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勸阻下來,說是夫君有心就好,陸掌教是何等道法通天的上界神人,咱們下界擅自懸掛畫像,終究于禮不合,小心惹得那尊高高在天的掌教祖師不快,引來天劫。
那幅靈飛觀曹仙君的畫像,落款是清靜峰金仙庵弟子趙浮沐手敬繪。
可問題是陸沉一點都不想要趙浮這麼個徒子徒孫啊。
潑墨峰之巔。
整個合歡山連同樂鎮劇烈一震過后,趙浮臉微白,這尊地仙府君立即運轉靈氣,臉很快轉為紅潤。
虞醇脂轉頭看了眼合歡山那邊,臉晴不定,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得如何焦急,以心聲急匆匆詢問道:“浮,可是程虔或是張筇的損手段?故意騙我們出來,好在那邊山腳小鎮里邊布陣,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但是那令人心悸的磅礴氣勢一閃而逝,又不像是建造陣法的跡象,這就讓趙浮和虞醇脂都有點不著頭腦了。
趙浮以心聲說道:“只要是在合歡山地界,就不怕張筇鬼祟行事。”
虞醇脂看了眼程虔,老狐貍神自若,倒是那個張彩芹微微皺眉,似乎同樣心生疑。
趙浮并未就此離去,反而從一開始的態度強,轉為討價還價,“程虔,我可以退讓一大步,那方用來冊封太子的關鍵玉璽,近期就可以歸還青杏國柳氏,但是你們必須承諾,半年之,用三到五方別國玉璽來換,反正如今寶瓶洲南方復國與新國都很多,散落各地的傳國玉璽,為數不,我們合歡山門路,但是以金闕派和天曹郡張氏的人脈和財力,為柳氏皇帝做此事,難度不大。”
虞醇脂好像沒有料到夫君會主做此退讓,雙方并無事先商量,只是男主外主,雖然倍意外,卻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程虔笑道:“既然是以易,那就干脆點,三方寶璽換三方,你我就別在這邊浪費口水了,行與不行,勞煩趙府君現在就給句準話。”
趙浮說道:“此次招親和之后的婚宴酒席,會一直舉行到明晚,那就后天,我派遣心腹將三方玉璽送往青杏國京城。”
程虔點頭道:“那就如此說定。”
趙浮爽朗笑道:“既然談妥了,程老真人與張劍仙,能否賣我一個薄面,要麼去府上喝喜酒,稍坐片刻,個面即可,免得客人們胡思想,要麼就得勞煩你們兩位暫時離開合歡山地界了,否則府上貴客們一個個心驚膽戰,喝酒不痛快,都要憂慮老巢、道場會不會被掀個底朝天。”
程虔搖頭道:“登山喝酒就不必了,我與彩芹都沒有攜帶賀禮,放心,我們這就離開潑墨山,只希趙府君言出必行,五天之讓我們皇帝陛下務必見到那幾房玉璽,否則我今夜賣兩位府君一個面子,卻要害我在陛下那邊丟盡面,這就不妥了,對了,再有勞趙府君幫忙捎句話給戚頌和呂默,讓他們師徒二人今夜就離開小鎮,不必在那邊與你們置氣了,就說是家主張筇的意思。”
趙浮拱手告辭,帶著虞醇脂一并離開潑墨峰,風途中,虞醇脂轉頭一瞧,發現趙浮角滲出,驚駭萬分,神集道:“怎麼回事?!”
先前小鎮異象,只是那麼一下,就重創了夫君?
要知道趙浮的真是條白蟒,是蛟龍后裔之屬,天生魄堅韌,又是走盤山一道,整個合歡山,就是名副其實的“道場”。
若非元嬰,或是金丹劍仙出手,休想讓趙浮傷。
趙浮其實此刻還尚未鎮住人天地山河的象,以心聲說道:“回到山中再說。”
虞醇脂小心翼翼道:“真不用引他們上山?”
趙浮冷笑道:“吃不下的,程虔不比尋常地仙,張彩芹又是一位劍修,若是再加上不知藏在何的張筇,小心撐破肚皮。”
程虔抬起手掌,施展掌觀山河神通,咦了一聲,原來小鎮那邊異象生發之地,竟是云遮霧繞,看不真切,似有高人坐鎮,故意混淆氣機,干擾視線。
張彩芹以心聲說道:“程世伯,我們這就離開?”
程虔笑道:“也好,免得打草驚蛇。”
不管那趙浮是施展了個拖字訣,還是另有企圖,都無所謂了,合歡山都要注定紅白喜事一起辦了。
張彩芹背后長劍鏗然出鞘,劍瑩然如一條秋泓,腳尖一點,踩上長劍,劍遠游,跟隨貌若年的老真人,一同離開潑墨峰,再次劃出兩道刺破夜幕的亮。
原來青杏國在三國朝廷兵馬,已經按照約定,各自聚集在合歡山邊緣地界,而且調兵力一事,極其蔽,事先沒有出半點風聲,許多帶兵武將甚至都不知道要攻打誰。柳氏皇帝更是駕親征,率領一眾皇家供奉,各路山水神靈和銳邊軍,與其余兩國一同收網,從三個方向,圍困攻伐合歡山。
只說青杏國柳氏這邊,就派遣出了三千軍,八千邊軍騎和兩萬步卒,再加上那撥臨時征召而至邊軍駐地的五岳山君、數十位神靈,金闕派除去金仙庵一脈,以垂青峰為首,更是諸峰嫡傳修士皆已下山,臨時擔任青杏國隨軍修士。
柳氏皇帝與其余兩國君主,相約在今夜亥時與子時之,一起起兵圍剿合歡山。
不過大軍開拔,即便修士、神靈用了各種用以開道的神通法,加上渡船、符舟,依舊還是得明天清晨時分才能瞧見合歡山。
事先知曉幕的人,只有青杏國柳氏皇帝,護國真人程虔,天曹郡張氏老祖,劍修張彩芹,其余兩國皇帝和國師等,加在一起,不會超過十個人。
自然還是青杏國和天曹郡張氏出力最多,承諾此次剿滅合歡山,這方圓千里山河版圖,柳氏只象征取極小一塊地盤,其余都予兩國自行瓜分,而且一旦合力平合歡山地界,青杏國柳氏會嚴格遵循既定的行軍路線路,沿途十幾大小道場、府,收繳而來的戰利品,作為青杏國此次出兵的唯一收益來源,此外合歡山的整座財庫,以及墜鳶山氤氳府和烏藤山丸府,連同兩座山神祠,一切庫藏和所有收益,青杏國不會染指毫,戰后皆由兩位盟友自行分賬。
張彩芹的劍與真人程虔的風形,驟然間消散,此后雙方皆匿氣息,潛行百余里,最終來到一條風凄惻的山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