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常,這種與人攜手游歷江湖的香艷事,姜尚真肯定來者不拒,皺一下眉頭就算周首席怠工不識趣。
只是這會兒姜尚真怎麼看那許切怎麼滲人,紅什麼袖添什麼香,眼前子,可比山野艷鬼嚇人多了,不過畢竟是首席供奉的分事,姜尚真沒理由不跑一趟蜃景城和魚鱗渡。等到那個白陳平安憑空消失,許切顯然也得到了山主授意,與周首席抱拳,氣質端莊的子,材修長,眉眼溫,如見郎一般的似水,姜尚真卻是一輩子都在花叢爬滾打的老江湖,曉得是用上了某種蠱人心的旁門,故而落在旁人眼中,宛如初嫁新婦,煙視行,逢人便會語還休。
作為觀道者的分之一,在離開蕭形符箓傀儡所在門派,又走了蓮藕福地的天地四方,先后找到了剛剛誕生的四位本土劍修,之以理曉之以,最終功說服了其中兩人,他們都愿意去“天外”看看外界的風,陳平安跟他們有了一場君子之約,將來落腳何地,是否返回家鄉,都看他們自己的意愿,但是在作出決定之前,必須走一趟落魄山或是狐國,打聲招呼。
一個是南苑國京畿大縣某個待字閨中的大家閨秀,癡迷于邊塞詩詞和書中劍仙,心想事,夢真,先前從掌心中摔出一把鮮紅短劍。
一個是騎驢背劍走山河的大髯豪俠,先前在驢背上大口喝酒,搖搖晃晃,給顛簸出一口酒氣,便是一枚漆黑如墨的劍丸。
子名為麥青,原本正在憂心一樁爹娘安排的聯姻,樂得外出散心,留下一封書信就溜出去了。
豪俠哥舒隴上,家族世代將種,他曾是北晉國前朝的邊關武將,與新帝唐鐵意關系不和,就干脆辭遠游。
先前一人騎驢,一人在旁風,相談投機,一路聊到了如何改變當下諸國學絕道喪的現象。
來時路上,有問有答。
白碗木盆,瓷瓶陶甕,當真可以造設天地,以方寸容納萬里河山?
可以。
甲蓍草,片瓦塊石,果然皆能告知吉兇福禍,以籌筭定人命運?
未必。
滿肚子問題的子可能是臉皮薄的緣故,只問了一個問題。
像陳劍仙這樣的得道之士,外邊有多,屈指可數?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陸地神仙之流,數量不多也不。
至于塞外草原的婦人,與松籟國越州境那座千秋觀的年道士,卻是婉拒了那位“陳劍仙”的好意,他們選擇繼續留在家鄉。
一人詢問公子可有婚配。一人詢問是否道門中人。
這就話不投機半句多。
陳平安分之一的福地觀道者,施展了一門壺里日月的仙家手段,將子和豪俠都送來這邊,付給姜尚真,然后就重返天幕。
敢這趟游歷,姜某人真得在脂陣仗里偎紅倚翠,山主是懂我的。
結果等到麥青一聽說對方名為周,頓時嚇得花容失,春宮周?!那位陳劍仙,與拐騙子的黑心商賈有何不同?
姜尚真早有腹稿,神自若,笑著解釋自己只是與周同名,事實上,自己與春宮周賊有不共戴天之仇,故意化名周,就是想要將其釣出,才好與之拼命廝殺,此仇不報誓不為人。看著那個面容悲苦卻眼神堅毅的青衫男人,涉世不深的子便信了。一旁大髯豪俠卻是微微皺眉,到仙人跳了?
姜尚真祭出一條符舟,載著他們一起去往陳平安指出的水井地址,麥青趴著手碎舟邊白云,看似漫不經心詢問一句,外界像陳劍仙那樣的修道之人多不多?姜尚真像我這樣的山上半桶水,別說天才,地材都算不上,外邊茫茫多,但是像陳劍仙這樣的風流人,極極。麥青不聲,卻是心中腹誹不已,看看,男人的話騙人的鬼唉。
許切坐姿端正,以心聲說道:“晚輩能否冒昧問一句,姜劍仙是怎麼進落魄山當首席供奉的?”
姜尚真頭皮發麻,很想反問一句姑娘你是怎麼變這副德行的,上給了個敷衍答案,“我與陳山主屬于一見如故。”
到了那座不起眼的鄉野枯井旁,井口上邊懸停有一片蒼翠滴的梧桐葉。
哥舒隴上摘下酒壺,喝了一口酒,世飄零,確有落葉飄若墜樓人之。
姜尚真收起符舟,率先跳井,無需姜尚真提醒,許切便瞇起眼,屏氣凝神,明擺著是來殿后了。
哥舒隴上別好酒壺,毫不猶豫便縱一躍,目眩神搖,如墜一太虛境地,視野所及皆是風馳電掣的七彩流螢,只是多看了片刻,底子其實不差的劍修,就開始嘔吐,只覺得嘔出了苦膽水,等到雙腳落地,漢子形搖搖墜,卻看到那個滿臉憋屈的周已經解開了發髻,正在拭頭上的污漬,哥舒隴上尷尬一笑,周笑了笑,然后大髯豪俠就被當頭一擊,被砸得兩眼冒金星,當場趴地不起,坐在他上的子慌忙站起,剛想要道歉幾句,才開口便是一個彎腰,哥舒隴上不愧是久經沙場的武將,一個嫻翻滾,就躲掉了那些“暗”,姜尚真便覺得有些憾。許切飄然落地,手輕輕拍打麥青的后背。
大泉京師,蜃景城到了。
在此守著小院水井的,是個有家室的火居道士,曾經是去往藕花福地歷練的謫仙人,被老觀主摔出觀道觀后,得了一道法旨,在此看門,老觀主讓他什麼都不用管,只需在此候著,但如果被從井口跑出來的人隨手做掉,也別怨天尤人,要怪就怪自己的命不好。至于哪天可以恢復自由,且等著,時機一到便會知道。
既然閑著也是閑著,這位面如冠玉的青年道士就在這邊娶妻生子了,順道還納了幾房妾,娶妻娶賢,納妾納,們關系融洽,姐妹相稱,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雨天打架,雪天也打架,不愧是專修房中的道士,沒輸過,既然床笫和睦,雨均沾,家宅妻妾們自然就不用爭寵了。
青年道士手把拂塵,小心翼翼站在檐下那邊不敢靠近水井,疑道:“可是姜老宗主?”
姜尚真笑道:“怎麼認得我的?”
駐有的道士言又止,師門曾有一位長輩冠,就遭了姜賊的毒手,當年返回山門后,傷極重,傳聞經常畫一幅負心人的畫像,丟火盆,將那姜賊燒灰燼猶不解氣,就再畫一幅,讓婢將畫卷丟共用的茅廁糞坑,道士年輕那會兒,某次蹲茅廁,無意間低頭那麼一看,差點被嚇出心理影。
道士不敢實話實說,悻悻然道:“晚輩劉愻,道號玉山,出野鶴山的玉簍觀,對姜老宗主很是仰慕。”
姜尚真趕忙護在兩位子前,故作驚訝道:“你就是劉玉山,那你是個大胚啊?”
被惡人先告狀的劉愻倍無奈道:“晚輩只是修行黃老赤篆的旁門左道,這般上乘房中,床笫之上即是道場,并無邪-心,男合氣,互補,相信姜老宗主是可以理解的。”
姜尚真冷哼幾聲,一本正經道:“怎麼就可以理解了,不太理解,更不接!”
劉愻便轉移話題,“姜老宗主接下來是怎麼個安排,晚輩有無略盡綿薄之力的機會?”
除了讓自己帶路,潛皇宮去皇帝陛下的那張龍床,之外諸事皆宜,都是好說的。
畢竟一位出正統的元嬰境道士,在如今的大泉王朝和桐葉洲,說話還算有些分量。
姜尚真問道:“通過這口水井能不能重返藕花福地?”
劉愻搖頭道:“我試過了,肯定不能。”
姜尚真環顧四周,大雨小歇,再抬頭看了眼天幕,雨過天青,碧空如洗。
姜尚真也怕這個聲名狼藉的下流胚子,嚇壞了兩位黃花大閨,重新祭出了符舟,直奔云巖國魚鱗渡,去找溫煜轉書信。
等到那艘符舟穿過云海,遠去再遠去,劉愻始終站在原地,過了許久,才輕輕呸了一聲,什麼東西,狗姜賊,還有臉倒打一耙,說我是胚。
就在劉愻就要轉之際,一片柳葉出現在庭院,跟醉鬼似的,晃悠悠來到劉愻跟前,最終就那麼停在他的眉心。
“野鶴無糧天地寬,道友何必學那文人惺惺作態,同行相輕?”
姜賊的嗓音回在劉愻耳畔,“你傷我的心,我可就要傷你的大道了。”
劉愻趕忙稽首賠罪不已。
去往云巖國的路途中,又是一場大雨好似如約而至,姜尚真估著就是連下三天休歇一天的意思了,循環三次,就算結束?
姜尚真對于這場三教祖師的散道,是沒有任何奢的,事不關己,看看就行了。畢竟姜尚真對三教學問祇,談不上認可。
天雨雖寬,與我無緣。
錯過這樁天大的機緣,悔恨談不上,不符合姜尚真的心,可要說全無憾,那自欺欺人,早知道就多讀幾本道教典籍了。
姜尚真現在比較好奇,陳平安能否在這樁雨下過程中得到些什麼,總不好當面詢問山主,怕畫蛇添足,就在崔東山那邊問了一,結果崔東山的反應很古怪,說先生為了閉關破境,走了極端,只有兩種況,要麼融會貫通,熔鑄一爐,能夠獲利極大,要麼相互抵消,消磨殆盡,一無所有,斷沒有中間結果的第三種可能了。
無云自雨,天地晦暗,符舟就像一條懸空游魚,哥舒隴上和麥青都開了眼界,符舟就像撐開了一把無形的大油紙傘。
悠悠千載之下,人間多惆悵客。
天若有,風心,落雨落淚。
姜尚真拿出一壺酒水和幾只瓷杯,許切說自己從不飲酒,怕誤事,哥舒隴上是一天不喝酒就像丟了半條命的酒鬼,當然不會跟這個跟春宮周賊有生死大仇的周兄弟客氣,接過了那只仿花神杯,姜尚真幫忙倒滿了一杯仙釀,大髯漢子仰頭一飲而盡,嫌棄不過癮,就與周干脆討要了一壇酒,自飲自酌,大聲好,將那酒壇放在腳邊,一手持杯,一手擊欄高歌。麥青這輩子還沒喝過酒呢,只是覺得既然離家出走闖江湖了,若是酒都不喝,就有點不像話了,結果不知輕重,灌了一大口,把子給嗆得不行,瞬間滿臉煞紅,第二次就只敢小小抿了口酒,結果就喝出滋味來了,姜尚真笑著贊嘆一句,青青姑娘真是天生的江湖兒。
姜尚真從袖中出一摞造假關牒,發給哥舒隴上和麥青各兩本,解釋道:“在這邊游歷山河,同樣需要通關文牒。以往練氣士在外,不必如此講究,走南闖北百無忌,不過如今桐葉洲管得很嚴,修士若無個正經份,很容易去書院喝茶讀書的。你們關牒上邊的名字,我就自作主張幫你們寫上真名了,余下那本,你們以后想好了化名再自行填補,放心,兩本關牒上邊,這些各國府、關隘的鈐印,貨真價實。”
麥青翻開那本關牒,攤開就是一長串折頁,欣賞著那些不同字、風格的印,贊嘆道:“琳瑯滿目,好看極了。”
子下定決心,以后要集齊一百枚通關鈐印。
哥舒隴上笑道:“姜老宗主真是老江湖。”
姜尚真聞弦知雅意,笑道:“我真名姜尚真,曾經在一個門派里坐過頭把椅,在桐葉洲還算有點名氣,沒奈何當家三年討狗嫌,始終無法服眾,我就識趣卸任了,讓給了更合適的人當家做主,所以才會被那個看守水井的火居道士稱呼為‘老宗主’,玉山道友這是拐彎抹角在罵人呢。同舟共濟,便是緣分,你們以后喊我姜道友,姜兄,姜大哥,都可以隨意。”
姜尚真轉移視線,笑問道:“許姑娘,這趟桐葉洲之行,還是用許切這個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