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臉難看至極的婢秋筠找到他們,沒有說緣由,只說家主有令,讓他們立即趕到此地。
馬川想要詢問幕,秋筠卻與平常溫婉不同,只是咬著不說一個字。一路上,馬川故意放緩腳步,走到弟弟后,再去牽的手,卻被秋筠輕輕甩開,這讓馬川有些驚訝,往日私下相見,由于給們教拳的沈刻眼尖,是個老江湖,單憑子走路姿態,就可以看出子是否子之,秋筠又是馬月眉最重的心腹婢之一,馬川再膽包天,也不敢隨便壞了的武學前程。
結果等到他們三個進了院子,既沒有看到任何一位馬氏長輩,也沒有看到什麼相的供奉客卿。
只看到那撥神古怪的青劍侍,怔怔看著他們幾個后到者。
馬氏長房遭遇了一場翻天覆地的風波,家主馬巖挨了一腳踹,當家主婦秦箏都斷了一只手腕,不過暫時并未殃及兩邊兩房旁支的相鄰府邸。
馬川和馬璧只看到了唯一一個不同尋常的地方,有個青衫背劍的男子,坐在臺階上,此人手里邊有本不薄的冊子。
貴客?
是某位已經在朝野揚名立萬的玉宣國世家子,家主想要讓他們兄弟來此,跟這個人切磋學問?
馬川作揖道:“敢問兄臺?”
陳平安揮了揮手中賬本,“不必多禮,老鄉見老鄉。我們等會兒再細聊,等一等朝廷定的下任狀元郎馬神,馬徹。”
馬川笑容如常。
馬璧有些不悅神,這小子真會擺譜,給臉不要臉的貨,都敢擺到我們馬氏來了,在這京城,天潢貴胄功勛與那將相公卿子弟又如何。
聽說前些年皇帝陛下與皇后娘娘,都曾在國師的護送下,微服私訪離開皇宮,來此下榻馬府,吃了一回馬氏的私房菜,皇后娘娘都贊不絕口,懇請陛下賞下了好幾件文房清供給馬氏,確有其事,因為那幾樣東西,如今就供奉在了家族祠堂里邊的神龕旁。
只可惜當時家主只讓嫡子和馬徹一起接駕,其余人都未能親眼目睹天子龍。
馬川用上聚音線的手段,“馬璧,此人多半是一位山上的仙裔弟子了,京城權貴子弟,印象中好像沒有這麼一號人。”
馬璧點點頭,能夠過馬家的門檻,非富即貴,眼前男子,既然背劍現,必然有所依仗,他同樣是學武有的四境武夫,窮學文富學武,兄弟二人俱是打小就藥罐子泡大的好筋骨,以聚音線與兄長語道:“觀其氣象,倒是不俗,呼吸綿長,一看就是個練家子,不似山上修道之人,會不會是沈師傅在江湖上的嫡傳弟子?”
馬川再打量了幾眼青衫劍客,不聲道:“確有可能。”
京城外和朝野上下,注意力都被馬徹給吸引過去了,但是在馬氏祠堂部,他們兄弟二人,更是公認的文武雙全。用某位叔公的話說,就是以后咱們馬氏,長房那邊嗜酒如命、不務正業的馬研山,是定然靠不住了,肯定還得是他們倆兄弟挑起大梁了。只是他們倆一貫藏拙,出了這條烏紗街,不顯山不水而已。
最后一個趕來庭院的年郎,卻是與馬川他們兄弟截然不同的氣度姿容,面如冠玉,玉樹臨風,年神肅穆。
陳平安微笑道:“眉無喜憂,才是高人。不愧是永嘉縣馬氏家族文運凝聚所在,又是一位命里欽定的碧紗籠中人,大好前程。”
就是年不曉得氣方剛,字頭上一把刀的道理。
陳平安站起,拿冊子隨便拍了拍長褂,走下臺階,一步出,便來到了馬川和馬璧中間。一襲青衫長褂,已經站在兄弟二人的后,手抓住他們的頭頂,就那麼輕輕一擰,兩顆頭顱幾乎同時發出咔嚓一聲,兩顆腦袋便直接被從前邊擰轉朝向了后邊,瞬間斃命的兄弟二人就那麼瞪大眼睛,瞪向那院門口的俊逸年,馬徹。
本來可謂氣定神閑的英俊年,一瞬間就了。庭院門口便開始飄起一尿臊味。
馬徹只看到那個轉頭笑向自己的青衫劍客,松開手指,兩個脖頸已斷的死人,便那麼綿綿耷拉著腦袋。
青衫男子竟然面帶微笑,將兩顆腦袋重新擰轉過去,讓兄弟倆的后腦勺,重新朝向院門口那個瞠目結舌的的馬徹,“你就是馬徹吧,膽子很大嘛,有想好以后在玉宣國廟堂當什麼嗎?國師,禮部尚書?還是先為駙馬爺,聽說你們玉宣國的駙馬爺是可以當的,皇帝陛下最寵的玉慶公主,前年去集清觀燒香,恰逢一場名士薈萃的雅集清談,就年紀最小、談鋒最健的馬徹一見傾心了,就是比較可惜,你不太好這一口,更喜歡廚娘于磬那般的婦人?”
畢竟是只讀圣賢書的年郎,馬徹此刻早已臉慘白,滿頭汗水。
陳平安笑道:“知道馬川和馬璧為何落個這般下場嗎?好好回答,千萬別學馬苦玄那個最喜歡裝聰明的大傻子,回答錯了,我就把你的腦袋慢慢擰轉一圈。”
馬徹不可抑制地抖起來,年帶著無法掩飾的哭腔說道:“因為他們經常呼朋喚友,去別國參加一種狩獵游戲,喜歡假扮馬賊和流寇,橫行無忌,為非作歹,去了很多次,殺了很多人,是多,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陳平安笑問道:“這種事,你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馬徹哪敢藏掖,竹筒倒豆子說道:“馬璧用心險惡,想要拖我一起下水,我拒絕了。”
陳平安說道:“缺了個‘義正言辭’,你得換個說法,‘我義正言辭拒絕了’。嗯?”
馬徹只得牙齒打,乖乖復述一遍。
年心中苦不迭,怎麼還沒有人趕來此地,將這尊殺神立即拿下,繩之以法?咱們馬氏這些年不是往來無白丁,與那山上得道仙師都有淵源嗎?
陳平安問道:“殺過人嗎?”
馬徹使勁搖頭。
陳平安又問道:“年郎想殺人嗎?”
馬徹還是搖頭。
陳平安笑問道:“讀書種子敢殺人嗎?”
馬徹依舊搖頭。
陳平安微笑道:“作為未來觀湖書院的賢人君子,你覺得馬川馬璧該不該死?”
馬徹毫不猶豫說道:“作惡多端,他們該死!”
反正已經死了。
不料就在這一刻,那兩尸脖頸咯吱作響,兄弟二人好像被施展了定,只能站在原地,卻是臉鐵青轉頭向馬徹,眼神中充滿了戾氣,好像要將馬徹生剝了才甘心。“馬徹,自己找件趁手的……兵,打死他們,把他們的腦袋打掉才行,可以用磚頭,可以用屋的硯臺,興許用琴弦更好,相對容易割斷脖頸的皮,不然用磚頭,有的磨了。”“甭管用什麼法子將他們的腦袋弄掉,馬徹,只要做了這件事,你就可以活著離開此地,但是我只給你一炷香時間,過時不候,到時候就要變他們來剝你的皮了,他們是武藝傍的練家子,當然,你不念同族兄弟誼,他們興許心慈手,下不去手,到時候就要風水流轉,又到你占據先手了,可以賭賭看。”
馬徹愣在當場。
陳平安笑道:“一寸一寸金,你們讀書人不可不察啊。還是說愿意賭馬川馬璧跟你一般膽小,不敢剝下一張活人的皮?”
馬徹不敢看那兩雙布滿充滿憤恨的眼眸,年低著頭,搖搖晃晃跑向那家主讀書之地,上了臺階過門檻,原本手腳發的年便作極快了,進了屋子,視線巡游起來,馬徹心思急轉,一頓搜刮,很快就尋了幾件趁手的“兵”,要以一方沉甸甸的硯臺,砸斷那對兄弟的脖頸筋骨,摔了一只擺放在花幾上邊的花瓶,年要以碎瓷片切斷脖頸皮,才算完約定,砍掉他們的腦袋,割下了首級。
馬徹一手拿著硯臺,一手持花瓶碎片,只是等他跑下了臺階,卻看到那些面異樣神的青婢。
這讓馬徹一下子銳氣全無,呆呆站在臺階底部,手腳冰涼。
青衫劍客與他肩而過,笑道:“嫌棄們礙眼,怕們事后嚼舌頭?好辦,不如先殺了們?可以不計一炷香之。”
馬徹好像陷天人戰的境,一位材矮小的持劍婢冷若冰霜,向前出一步,抖了一個劍花,似乎在提醒這個被玉宣國士林說是文曲星下凡的年,你馬徹,試試看?!馬徹嚇了一跳,再不敢有殺人滅口的念頭,徑直跑向馬川馬璧兄弟二人那邊,手持那方價值連城的硯臺,年高高舉起手臂,巍巍,古硯上刻著那幾句硯銘,好像也隨之搖搖晃晃起來。
兩個脖頸青筋暴起的難兄難弟,由于既無法開口言語,手腳又彈不得,他們只能用殺人的眼神死死盯住這個手無縛之力的年。
馬徹一下子就淚流滿面,喃喃道:“我下不去手,下不去手……不要我,不要再我了。”
陳平安坐回臺階,攥著那把松針的手,輕輕握拳,捶打口,皮笑不笑道:“手足相殘,目驚心,令人痛心疾首啊。”
異象橫生,婢秋筠手探臂朝書房那邊一抓,將一把釘墻壁上長劍駕馭在手,態輕盈如蜻蜓點水,倏忽間就來到馬徹后,一劍筆直刺出,就將年刺了個心涼。
馬徹呆呆低頭去,半截長劍出自己的膛,略帶弧度的鋒銳劍尖,竟然沒有些許跡。
青婢秋筠的腦袋一側太,如遭撞擊,頭顱晃出一個幅度,這名為了心儀男子好似殉的子,當場斃命倒地。
軀墜地之前,深深看了眼郎。
陳平安雙指并攏一劃,穿馬徹的長劍原路折返,重新釘書房墻壁,長長的金劍穗,朝向地面,溫順下墜。
馬徹好像被這一劍徹底激發起了怒火和恨意,在發現自己挨了一劍卻毫無痛苦之后,他也顧不得深究緣由,眼眶通紅,一把抓住那馬川的腦袋,往青婢那邊拖拽而走,再將馬川往地上一摔,將后者臉面與那賤婢對視,高高舉起手中那方篆刻古圣賢語的沉重硯臺,重重砸在馬川的脖頸,一下又一下,很快就砸得后者骨骼碎裂,瘋了一般的年臉猙獰,開始用手中瓷片磨掉馬川的皮……
先前劍仙殺人,劍氣也好,松針作袖珍飛劍也罷,都太快了。
眼前這一幕慘絕人寰的畫面,卻是名副其實的鈍刀子割。
馬璧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心如刀絞,肝膽裂。一向覺得殺人最是快意事的他,既怕死,更怕這個死法。
瘋了,好像所有人都瘋了。
被鮮濺滿的年站起,一步步走向那個站在原地束手待斃的馬璧。
院,有些青婢幾乎將苦膽水都吐完了的,先后抬起頭,戰戰兢兢向臺階那邊,那個神專注卻淡然的青衫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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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腰山的道旁酒肆,裴錢落座后,徑直問道:“這次喊過我來是為了什麼?”
不如先忙正事再敘舊。
劉羨一貫是坐沒坐相的德行,一只腳踩在長凳上,晃著碗,笑道:“喊你過來助陣,是顧璨的意思,若只是按照我的想法,哪里需要這麼興師眾,否則也太給永嘉縣馬氏臉了,他們又沒有一位飛升境坐鎮家宅。顧璨呢,是擔心你師父在馬府里邊,一個沒能收住手,殺瘋了,鬧出一樁類似江湖演義小說上邊的慘案,滅人滿門,斬草除,別說人,連馬家會下蛋的鴨都給宰了一干二凈,說不定連灶房那邊被人撿出來的鴨蛋都給搖碎嘍。”
裴錢啞然失笑,師父怎麼可能如此作為,只是劉羨和顧璨今兒坐在這里,還是讓裴錢覺得心里舒坦,便跟他們敬了一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