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天底下沒有不風的墻。
全椒山門口外很快就建造起了一座仙家渡口,店鋪林立,鬧哄哄的,集市上,什麼都有賣,別說酒樓,青樓都有了。
至于各靈丹妙藥、法袍兵和奇珍古玩,更是數不盡數,甚至連喜事鋪子和賣棺材的白事鋪子都有。來這邊既有替各自幕后勢力打探消息,求財的,也有純粹外出散心游山玩水的,和那些想著渾水魚,有棗沒棗打一桿子的。
剛剛恢復國祚沒幾年的金璞王朝,臨時開辟出一條相對穩固的地底通道,剛好能夠允許兩條渡船同時往返,彎彎繞繞,路程長達百余里,耗費了不的人力力,國庫積蓄空了一半,但是戶部那邊驚喜發現憑借一座渡口,很快就可以收回本了。
如今里里外外,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已經明里暗里出現了多場沖突,鬧出人命的,就有七八次沖突,更別談那些被毀尸滅跡了的,本就是剛剛復國的金璞王朝本管不過來,在這期間,一開始想要立威,來個殺儆猴,于是就搭進去好幾位皇室供奉的命了,怎麼死都不知道的,尸都沒找到。至于練氣士之間的尋釁斗毆,蔽廝殺,不是很容易就呼朋喚友喊來一大幫的本洲地頭蛇,就是別洲的過江龍,導致渾水越來越渾。
只說扶搖洲本土修士,大大小小的結盟勢力,就多達七八個,“駐扎”在各大如城鎮的地盤上。
至于這些擺在明面上的臨時幫派,背后有無別洲宗門的扶持,天曉得。
只說財大氣的皚皚洲劉氏,幾乎就沒有傷筋骨的流霞洲青宮山,還有那座天隅天,能不摻和?當真就只是遠遠作壁上觀?
問題在于,中土文廟那邊,對待此事,態度微妙,雖說文廟一向秉持不與修士爭利的宗旨,可若是文廟真要來個書院山長,直接撂下一句,這條礦脈全部歸屬文廟,倒也省事了,所有人就都死了那條心。要說文廟如此行事,肯定會招來怨言,可至多也就是敢怒不敢言的事了,一來要跟蠻荒天下打仗,文廟肯定缺錢,取之于天下用之于天下,也算說得過去,再者如今文廟行事,雷厲風行,與之前大不相同,立下了規矩,只要誰敢犯,一律去一洲當地書院讀圣賢書去,用那個如今擔任桐葉洲天目書院副山長溫煜的話說,就是“補上道理,讀書別嫌晚”,練氣士犯事再大一點的,就可以直接去功德林了,說不定運氣好,還能見著那個蠻荒劉叉。
既然中土文廟不表態,金璞王朝又鎮不住場子,有那飛升境坐鎮山頭的別洲頂尖宗門,又都一個比一個藏藏掖掖,沒誰敢當出頭鳥。這就使得這愈發顯得云詭波譎,暗流涌。
謝松花穿著干凈利落,背著一只竹匣。
的兩位弟子,舉形和朝暮,昔年倆孩子,如今是年了。一個背竹箱,一個手持行山杖。
雖然的家鄉是皚皚洲,卻對皚皚洲印象極差,對那個掙錢本事天下第一的劉財神,早年更是觀一般。
漂泊不定,云水生涯,結丹之后,更多是在金甲洲和流霞洲兩地游歷。早年還跟司徒積玉還過手,小誤會,只是那會兒兩位“野修”,份蔽,了境界,誰都沒朝對方下死手。后來到了劍氣長城,同桌喝酒時候,偶然聊起舊事,一對賬,才知道是對方。
而且如今還有個小道消息,傳聞謝松花極有可能,在短短幾十年之,就可以躋仙人境。
所以之前出人意料答應皚皚洲劉氏為供奉,引起了不小的轟。
因為皚皚洲劉氏祠堂一位輩分不低的老人,曾經多次邀請謝松花擔任客卿,哪怕只是記名客卿都沒問題。
結果被不耐煩的謝松花直接回了一句,算是說了句“很謝松花”的言語,“老東西活膩歪了,你這是在問劍”。
可最后謝松花竟然直接擔任了記名供奉,甚至都不是什麼客卿。
如今謝松花的兩位嫡傳弟子,舉形和朝暮,在他們躋上五境之前,一切開銷,從煉劍所需天材地寶、額外添補的本命,再到食住行,皚皚洲劉氏都包圓了。
外界聽聞此事,不由得由衷慨一句,在山上有點錢不算什麼,但是有錢如皚皚洲劉氏,真是說什麼都算。
在一座暫名“風水窟”的巨大地下溶,一位于最高的私宅,鑿壁而,亭臺閣樓皆懸空。
而那條地下河畔,兩岸府邸綿延,燈火如晝,鶯歌燕舞,一天到晚都是人聲鼎沸,宛如一條火龍。
這座高懸府邸,一座裝飾樸素的待客廳堂,三位年輕劍修在此等候已久,一邊等人一邊閑聊。
是三位年紀輕輕的金丹劍修,差不多都是弱冠之齡,這都還沒到而立之年啊。
三人分別是宋高元,玄參,曹袞。
皆是一等一的修道天才,當之無愧的山上俊彥。境界,姿容,氣度,才智,世師傳,俱是拔尖。
尤其是那曹袞,相貌尤其出彩,頭戴紫金冠,穿一件青法袍,腰別一支白玉笛,翩翩佳公子。
他們并沒有早早趕到宅子門口迎接,此刻就只是起抱拳而已,沒有任何繁文縟節。
即便此刻見著了諸位前輩劍修,都沒有什麼見過某某劍仙的客套話。
這一幕,實在是讓那些沒去過劍氣長城的幾個老人,倍唏噓,心中喟嘆不已,不愧是去過劍氣長城的年輕人。
可是就連禾和司徒積玉這樣出了名脾氣差的劍仙,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先前在金屑渡口客棧那邊,這撥相的劍仙們罵罵咧咧,相互拆臺,此刻,都像是參與祖師堂議事一般,規矩得很了。
尤其是那個老兒,在山上是公認的“哪家小娃兒不講規矩,在老夫這邊缺了禮數,就好好替你們爹娘師父教做人”。
此刻也沒有吊兒郎當,反而神肅穆,方才過門檻之前,見著了屋幾個才是金丹境的晚輩劍修,老人主抱拳。
宋高元出扶搖洲鹿角宮,只要將來躋上五境,就是毫無懸念的宮主人選。
一來宋高元是山上“仙材”出,父母是一雙道,而且都是鹿角宮當代宗主的嫡傳,再者那位德高重的蓉祖師,一向對宋高元最為重。
玄參來自金甲洲空靈派,師門祖山曇花峰,每逢雨后時節,有那“神龍出云黃天紫”的譽,師祖元清耀,仙人境,擁有一件仙兵品秩的青紫書冊,名為《河岳英靈集》。
老祖戰死。是扶搖洲第一個戰死的本土仙人。
拜月山下印月溪,煉日峰上掃花館,兩山相鄰,曾是一洲怪出修士的心中圣地。
也是浩然天下除了中土鐵樹山之外,宗門祖師堂供奉客卿,妖族修士最多的一個。
在那場席卷一洲的慘烈戰事中,這些扶搖洲本土妖族出的譜牒修士,跟隨元清耀趕赴戰場,戰死大半。
這兩座頂尖宗門,都在戰事中毀于一旦,如今正在重建。
曹袞出流霞洲方寸宗,以擅長煉制方寸著稱于世,但是收徒要求高,譜牒修士數量極。
山巔有枯石聳立,高出群峰,枯石崖壁之上,篆刻有相傳是白也親筆的兩個榜書大字,“補天”。
開山祖師在此開辟有一座書齋,長生齋,為歷代宗主的私人道場,代代相傳。
上任宗主,是流霞洲僅次于青宮太保荊蒿的山上第二人,名次猶要在天隅天主之前。
之所以是上任,在于這位老宗主是極數主趕赴金甲洲戰場的大修士,返回宗門沒多久,就對外宣稱閉關,實則兵解離世。
如今方寸宗已經在扶搖洲籌建下宗,據說只是金丹境的曹袞,有希憑借在異鄉積累下來的戰功,獲得中土文廟許可,破格擔任下宗之主。
但是這些,都算不得什麼理由。
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這三位重返家鄉天下的年輕人,出劍氣長城避暑行宮一脈。
并且以一脈劍修的份,去過戰場。
這撥劍修當中,除去那些弟子輩分的年們,其實是有高下之分的,比如其中公認戰功最大、曾經親手做掉一頭玉璞境劍修妖族的謝松花,未必看得起戰功累積不如自己的宋聘,宋聘肯定看不起禾,在劍氣長城跌過境的禾,看不起不曾跌境、只會四“魚”的司徒積玉,司徒積玉看不起只是年輕那會兒曾經去過劍氣長城卻屁事沒干的于樾,于樾看不起那撥從未去過劍氣長城的,沒去過劍氣長城的老劍修,其中沒去過倒懸山的,就又看不起去過倒懸山卻不曾去過近在咫尺劍氣長城的……
道理?
道理都在劍氣長城的戰場上了。
廳堂擺放有兩排座椅,劍氣長城出的劍修坐在一邊,沒去過的,坐在另外一排。
可能是照顧后者的心,也可能是免得雙方人數懸殊,又或者是方便面對面議事,曹袞三人坐在了謝松花他們的對面,七位地仙劍修的前。
早就備好了一些酒水、吃食,擱放在兩條座椅間的花幾上邊,有糕點藕,冰鎮梅子酒,綠豆湯……
孫藻,金鑾和雪舟這幾個,已經開始瞄準手邊的食,只等師父們點頭,就可以開了。
至于今夜的議事容,他們很有自知之明,沒自己開口說話的份,聽著就好了。倨傲如野渡,也是這般心思。
顯而易見,當年離開劍氣長城的孩子,無論是練劍資質好壞、本命飛劍品秩高低,甚至就連口味,避暑行宮那邊都是很悉的。
謝松花嘖嘖稱奇,帶孩子這種事,果然還是更擅長。就是臉皮薄了點,開不起玩笑話。
扶搖洲兩位本土劍修,元嬰境,一譜牒修士,一山澤野修。
此外還有西北流霞洲和西金甲洲的兩位元嬰境老劍修,一男一,這些年都在閉關,一個是試圖破境之法,一個是養傷多年,算是臨時被喊來扶搖洲湊數的。宋聘和禾,只是各自寄出一封信的事。兩位劍仙在信上都沒說為什麼、準備做什麼,只給了個頭的地址。也沒有回信一封詢問緣由,二話不說就趕路去往信上給出的地點。
金丹?本不夠看。沒資格讓那幾位劍仙私下邀請參與此事。
只不過人喊人的,才多出了三位年紀不大的金丹境劍修,三人都是各自山頭的祖師堂嫡傳,而且無一例外,山中皆有那自家道脈的祖師爺,是劍仙,都曾去過劍氣長城。
故而沒有去過劍氣長城的劍修,總計七人,四位元嬰境,三位金丹境。
謝松花的弟子,朝暮,舉形。宋聘的弟子,孫藻,金鑾。禾從劍氣長城帶走了野渡和雪舟。
還有于樾這個最不要臉的老東西,竟然從落魄山那邊拐來了兩位親傳弟子,虞青章,賀鄉亭。
舉形落座后依舊背著竹箱,正襟危坐,朝暮將綠竹杖橫放在膝。
野渡盤而坐,雙臂環,開始閉目養神。
謝松花帶著兩位嫡傳,分別在皚皚洲北邊冰原和雷公廟,煉劍數年,卓有效。
年舉形只有一把本命飛劍,“雷池”,當年被避暑行宮評為“乙中”品秩,很高了。
朝暮卻擁有兩把飛劍,“滂沱”和“虹霓”,品秩分別是“乙下”和“丙上”。
甲乙丙三等,各有上中下三階,總計九個品秩,其實能夠登評,哪怕是位列乙丙,都屬于算好的本命飛劍了。
而這份出自避暑行宮的評選,更多是考慮和照顧戰場廝殺,不適用于劍修之間的捉對問劍。
當年劍氣長城,舊避暑行宮,一脈劍修總計十六人,外鄉劍修有六個。
除了擔任末代的陳平安,還有林君璧,鄧涼,曹袞,玄參和宋高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