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元維講完，周文方滿意地點點頭，轉問孟輝：“如何？”

即便十分不待見元維，孟輝也不得不承認元維講得對——把他能想到到的點全羅列涵蓋到了。

但孟輝是個輕易認輸的人嗎？還是跟死對頭？

孟輝挖空心思勢必要給元維挑個錯出來，然后還真就他給到了！

“好！”孟輝違心地點頭贊嘆，接著話鋒一轉道：“不過剛我進來時聽到大尚他舅弟跟人講他姐姐畫這幅紫藤圖用的是什麼‘一點視法’。”

“一點視法？”周文方頭一回聽說這個法子，當即便來了興趣：“這說法倒是新鮮，什麼意思？”

孟輝笑：“老師見諒，學生還未來得及跟李公子討教！”

他是指不出元維的錯，但李貴中能指出來也是一樣。

而他這樣做也不算坑李貴中。

李貴中年青不知道，但謝尚一定知道，只要他小舅子這回講好了，當著一應翰林學士和庶吉士的面在周師傅跟前了臉，這畫壇新秀的名聲就坐實了不說，于將來科考也有無數益——今后十幾二十年，一應學臺、鄉試、殿試等考多從在場的人中出。

這是天下多人想而不能得的機會？

謝尚得領他這個人！

“嗯？”周文方如孟輝所想的一樣將臉轉向了李貴中，捻須笑道：“我記得你貴中是吧？”

似乎完全不知道他這隨口一問會給李貴中招來多艷羨一樣。

李貴中原已做好了酒席上給大人們背書的準備。現雖說有些變故，但無非是由背《四書》改背他姐講的畫理——他也是記了的了。

聞周文方所招，李貴中告訴自己不要害怕，然后拳頭走到周文方面前躬行禮道：“學生李貴中拜見周大人！”

……

李滿囤做夢也沒想到孟輝在這個時候會點自己兒子的名，不覺大驚失。

剛元大人的話他雖聽不大懂，但其中引了無數經典卻是確證無疑了。

他十二歲連縣試都沒試過一回的兒子只今才念了幾本書？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

如何敢當著翰林院掌院的面評畫？

還是在元大人之后？

他和孟輝遠日無仇，今日無怨，他怎麼能這樣坑他兒子？

李滿囤急得鼻尖冒汗，悄悄拉扯謝尚裳求救，指他出面說句話，免了他兒子的當眾出丑。

和孟輝想的一樣，謝尚果以為這是李貴中的機會。而且最好的是貴中還是個孩子，謝尚心中飛快盤算：即便說錯了，但只要話里有一點可取之，都能一遮百丑，得一句周掌院的贊。

謝尚沖李滿囤搖搖頭，示意無礙。

貴中的畫都是紅棗教的，而紅棗為給弟速可算是挖空了心思，生造了好幾個概念語。

謝尚堅信只一個視就足夠打周掌院。

他現要做的就是李貴中講完后再做些適當補充，徹底坐實了紅棗的畫壇名聲才好。

該他媳婦的聲，他這個丈夫和李貴中這個兄弟不爭，可再誰來替紅棗爭呢？

何況紅棗待弟這樣好——比對他，也不差什麼了。合該李貴中給紅棗出點子力！

謝尚和李滿囤的互瞞不過元維的眼睛。

眼見李滿囤的焦急不似作偽，元維去了疑，轉想起禍首，不免瞪孟輝一眼——竟然拿人家孩子墊背！

真是有夠無恥！

孟輝見狀無謂一笑，心說：讓你踩我上位，今兒也就你嘗嘗被人踩上位的滋味。

元維似是有讀心一樣瞬間到孟輝的惡意，不覺心生嘲諷——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這畫原就是大尚媳婦畫的。

礙于男大妨，他無法親自跟大尚媳婦討教，現通過李貴中的知道，正求之不得。

他在翰林院，職責便是收天下知識，為國求才——他本不似孟輝小肚腸，見不得人強！

……

“周大人，”頭回在大庭廣眾，還是翰林院的掌院和一應學士前講話，李貴中的聲音不可避免地有些發抖，幸而沒人恥笑，李貴中方能繼續講道：“我姐姐說我一時領會不了前人的經典不要，我只要知道人眼睛看東西，看的不外是形狀、大小和。”

“任何現實里的的形狀大小都可以用長、寬、高來描述……”

隨著話題的演進，李貴中漸漸鎮定下來，而周文方、元維、孟輝等人臉上卻漸漸顯驚訝——竟然可以跟制標準化零件一樣量化畫技？

“長、寬、高是三個維度，而畫落于紙面，只有長、寬兩個維度。所以想在畫紙上表現畫距離遠近的不同，就只有通過改變線條的長寬來欺騙看畫者的人眼睛，給他們造一個三維的錯覺！”

欺騙？錯覺？亭里亭外靜聽的人群不自覺地起來——竟然公然講欺騙，這是讀書人該干的事？

周文方卻是覺得被推開了一扇門，心里原不甚清晰的想法漸漸顯出來——所謂的巧奪天工，可不就是以假真嗎？

“錯覺？”周文方追問：“什麼樣的錯覺？”

被打斷的李貴中想了想方告訴道：“周大人，我姐姐為讓我明白這個錯覺，教我畫了好幾張平面立圖。”

“哦？”周文方聽說除了這一張紫藤圖，還有其他圖不覺興趣盎然，問道：“可否借老夫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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