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便沒推辭,進了亭中。
煮茶的水,說是取梅上積雪收攏起來,化的雪水;而這茶,也是班家不外傳的手藝製。
蕭窈其實並沒喝出什麼不同,但沒好意思說,只捧著茶盞小口抿著,試圖品出點高深的滋味。
與謝昭打了個照面,彼此頷首一笑,便算是問候了。
好在謝昭並沒問的份。
班漪撥了撥紅泥小爐中的炭火,問道:「你那幅畫,如何了?」
「如今天寒,料凝,近來又有旁的事要忙,便收起來沒再筆。」謝昭似是有些無奈,「只好等開春重來。」
「聽聞聖上要你與崔卿一道,重整學宮,的確是樁難事。」班漪瞭然,又開玩笑道,「不過有崔卿在,你盡可將那些庶務都推給他,他為難去。」
謝昭也笑了起來:「怕是不。琢玉這兩日在忙王閔之事,不知何時了結。」
班漪尚未開口,蕭窈已經咳了起來。
原本已經將此事拋之腦後了。
畢竟崔循不知為何,仿佛沒在阿父那裡告的狀,提心弔膽兩日,漸漸也就不再想了。
哪知今日竟又聽人提起。
班漪輕輕了的背,等順了氣,才問道:「你也知曉王家的事?」
蕭窈點點頭,好奇道:「此事竟還沒結案嗎?」
王家那樣大張旗鼓地押人回去審問,恨不得掘地三尺,竟至今沒找到兇手?
那得……多丟人啊。
第008章
蕭窈在宮中時,消息閉塞,許多事無從得知。
哪怕王閔之死在整個建鄴傳得沸沸揚揚,朝暉殿中,也不會有誰到面前說這些。
如今再提起此事,被下的疑又在心頭浮現。
那日在扶風酒肆外,王閔結結實實地摔在了面前,這樣的場景十天半月是忘不掉的。
蕭窈還記得他脖頸上深可見骨的傷,是一刀致命。若非是有功夫在,很難做到這樣乾淨利落。
看向謝昭的目中多了些期待,寄希能從他這裡聽來些消息。
謝昭微怔,但轉瞬就明白了的意思,斟酌著措辭,大略講了此事。
那日在扶風酒肆的人,無論是酒肆的僕役,還是上門喝酒的客人,統統都被王家的衛兵給帶了回去。
就連那日不在酒肆的東家,也被找去審問。
能在建鄴城中開起這樣大的酒肆,背後的東家也小有名頭,與尋常吏頗有往來,平素有什麼事花些銀錢就擺平了。
但偏偏這次出事的是王家郎君,誰都救不了他。
可這小半月下來,所有涉事之人都審了不知多回,有過於張而前後說辭不一的,更是被用刑拷打。
卻依舊沒能找出真兇。
王家郎君遇刺,當街橫死,本就是有損面的事,唯有儘快找出兇手以極刑,才能以儆效尤。
眼下多拖一日,街頭巷尾便要多議論一日。
高門顯貴了升斗小民的談資,王家丟不起這個人,卻又騎虎難下。
「……王閔出事那日,琢玉曾從中帶走自家一位途經酒肆的族妹,這原也沒什麼,」謝昭頓了頓,似是對此頗為無語,「可偏偏一直未曾查明兇手,便問到了琢玉那裡。」
蕭窈眼皮一跳,低頭喝茶,擋去了半張臉。
班漪輕輕叩了叩石桌:「也是走投無路了。」
誰也不會認為,崔氏郎會與這樁命案有什麼干係,王家此舉,無非是想將崔循也拉進這樁事裡罷了。
「你先問及此事,怎麼聽人講完,反倒不置一詞了?」班漪若有所思地打量蕭窈,總覺著這安靜有些反常。
蕭窈正想著崔循。
不知王家人上門找他那位「族妹」時,崔循是怎麼應付的?聽謝昭的意思,他眼下在幫著查此事,也不知有沒有後悔那日幫?
但這些想法畢竟不能宣之於口,眨了眨眼,無辜道:「我只是好奇,誰敢對王家郎君下這樣的毒手?不過還未查明兇手,箇中原委,自然也就無從得知了。」
這解釋還算說得過去,班漪也沒再問,轉而又同謝昭談起松月居士的近況。
饒是蕭窈這樣不學無的,也知曉這是舉世聞名的大儒。
據說這位松月居士通儒釋道三派,博聞廣識,門生更是遍布南北。
元平年間,適逢他來建鄴,宣帝著人請他宮相見,曾親自於階下相迎,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宣帝那時還曾想邀他朝為,只是被回絕了,說是不喜拘束。
「如今重整學宮,還是得有鴻儒坐鎮,我也只能厚去請師父……」謝昭玩笑道,「若是他老人家依舊不願建鄴,討個親筆題的匾額也好。」
謝昭與他這位師父的關係顯然極好,言及時,既有作為學生的敬重,也著幾分親厚。
他容本就生的好,這般眉眼含笑,倒真像是畫中走出來的謫仙人。
蕭窈原是垂眸看著紅泥小爐中燒盡的碳灰,聽著聽著,目就落在了他那張臉上。
心思歪了一瞬,想,時下將他與崔循並稱「雙璧」,恐怕除了家世,看得便是形容舉止吧。
兩人皆是一等一的相貌,但給人的覺卻截然不同。
謝昭像山林間的淙淙流淌的清溪,溫和、宜人,耐心而細緻,與他談時極易心生如沐春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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