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循時陪他老人家垂釣,往往自己釣了半簍,他那裡只零星一兩條小魚,最後還都放了回去,實在不知有何樂趣可言。
崔循徑直問:「祖父喚我來,是為何事?」
「不急,先坐。」崔翁手持芭蕉小扇,扇了扇那行將熄滅的炭火,慢悠悠道,「嘗嘗你桓伯父令人千里迢迢送來的茶。」
風爐另一側也是架躺椅,崔循卻只規規矩矩坐了。
崔翁對長孫一板一眼的樣子見怪不怪,瞥見他上的朱,疑道:「我怎麼記著,今日該你休沐?」
崔循頷首:「是。但還有尚未料理的公務,不積,便想去一趟。」
「難為你了。」崔翁話雖這麼說,卻並沒半點要替長孫分擔的意思,只開門見山道,「此番尋你來,是為五郎的親事。」
崔循指腹過杯沿,沉道:「您先前提過,我這些時日也思量過,公主與五郎算不得良配,還是另尋世家為妥。」
崔翁問:「為何?」
「前些時日王氏壽宴,您雖未親至,但也應當有所耳聞才是。」
崔循點到為止,並未詳提。
崔翁卻笑了起來:「郎間的玩鬧罷了。王家那個四娘子倒是世家,行事如何?又何曾好到哪裡?」
話說到這份上,崔循豈有聽不出來的道理,眉頭微微皺起:「祖父為何突然屬意公主?」
「我倒想問,你對公主的見從何而來?」崔翁打量著他,「你自小就從不與郎們計較什麼的。」
崔循垂眼,沉默不語。
崔翁飲了口茶,這才不疾不徐道:「昨日五郎得了冊孤本,來我這裡時,特意提了王家壽宴那日的事。言辭鑿鑿,說公主必定是了莫大的委屈,才會那般失態。」
崔韶年紀輕,藏不住事。
他初見蕭窈那日,崔循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他那毫不遮掩的心。
如今他地找來孤本,又專程提及這些,崔翁又怎會不明白?
「我雖未見過這位公主,但能五郎這般喜歡,總不壞。何不全了他?」崔翁笑道,「若要他放著喜歡的,另娶旁的郎,豈非也耽擱了人家?」
崔循道:「您若親自見過,便知頑劣,並非賢淑之輩。」
「那又有什麼妨礙?嫁的
是五郎,將來不會是掌崔氏一族庶務的當家主母,也無需撐門庭面。」崔翁愈發覺著驚奇,「琢玉,你對公主是否太過挑剔?」
崔循微怔,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只是抿了抿。
崔翁這話並沒說錯。
崔韶本就是家中並不如何重視的子弟,誰都沒指他作出什麼功績,便是風弄月、吃喝玩樂,也沒什麼妨礙。
他要娶誰,又何須那麼多計較?
將來需要掌管一族庶務,撐起面的,是他崔循的夫人。
「五郎的親事暫且不論,等過些時日,我親自見過公主再議。」
「倒是琢玉,你祖母在世時屬意桓家五娘,你未曾應。後來服喪守孝,蹉跎至今……」崔翁叩了叩小幾,「如今孝期已過,斷然沒有再耽擱下去的道理,你待如何?」
自打寄予厚的長子剃了頭髮,與個不知何來的僧人云游四海,崔翁一度傷了心,於子孫之事上倒看得淡了許多,並不強求。
只是前幾日,老友喜得一對雙生的小孫子、孫,邀他去喝酒。看著別家子孫繞膝,一時又有些唏噓。
故而今日特地將崔循找來,想著一併催一催。
但崔循的態度實在令他無奈,提及崔韶的親事時,推三阻四,提及他自己的親事時,緘默不語。
崔翁只得自顧自道:「過了年節,便是你阿母的壽辰,屆時多邀些賓客,留心相看。」
崔循神淡淡的:「是。」
崔翁又道:「給公主遞封請帖。」
崔循飲茶的作一頓,而後意識到,祖父是想看看蕭窈如何。若是看得過眼,興許便要聘給崔韶。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能說的都說了,崔韶本就不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祖父要親自過問這件事,便用不著他費神。
崔循放了茶盞:「祖父若是無旁的吩咐,我便往署去了。」
崔翁原還有些閒話,見此,只得頷首:「你自忙去吧。只是勿要勞太過,留意。」
「是。」崔循應了聲,緩步離去。
馬車載著他,駛離別院,前往仙門。
當值的左丞原本與好友相約酒肆一聚,結果出門迎面撞上崔循,大驚失。
「卿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麼要之事?」
左丞知道崔循今日休沐,也知道昨日離開前,他已經將公務悉數料理妥當,還當是出了什麼大事,值得特地宮。
「無礙,你自便就是。」
崔循並未解釋,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他今日來署,不過是因為昨日蕭窈偏要纏著問了那一句。
他答應了,便只能前來等候。
崔循揣度著蕭窈懶散的子,知八不會一早來太常寺,問過當值的侍,果不其然。
署無事,他難得這般清閒。
在書案前坐了片刻,想起昨日在朝暉殿書房,無意瞥見蕭窈那手字,索鋪紙研墨,默了張帖。
崔循那位而今杳無音訊的父親在許多事上皆不著調,但卻實在寫得一手好字,隨手寫的一頁紙,流出去都能賣上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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