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崔循率京口軍趕赴湘州,鎮叛,那些個平日與崔氏多有往來的士族了忌憚,便不免各懷鬼胎。
不知有多人盯著湘州那片戰場,暗暗期待崔循能同江夏王打個兩敗俱傷,最好是折在其中。如此一來,這些年越來越風的崔氏了這頂樑柱,便只有被拿、瓜分的份。
就連先前一蹶不振的王氏,都又生了心思。
「再過幾日,我會同太子議定,從宿衛軍中調人手城,負責夜間巡邏。」蕭窈由青禾扶著上了車,沉聲道,「你駐於城外,亦當十二分警醒,不容有失。」
蕭窈以往總是和悅,有這般鄭重過。
沈墉原就直的肩背不自覺繃得更,垂首應道:「是!」
車簾落下,將風雨隔絕在外。
蕭窈換過車中備著的襦,心不在焉地翻過兩頁書,依舊沒能徹底靜下心來,索坐起鋪紙研墨。
青禾在小爐中添了勺沉水香,眨眨眼:「公主是要給師寫信?」
蕭窈才提筆蘸了墨,聞言一頓,抬眼看向:「……這般明顯嗎?」
青禾下意識點頭,反應過來後,又搖了搖頭,黑白分明的眼瞳中滿是笑意。
蕭窈「哼」了聲。
的確是有些想念崔循,這並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朝夕相得久了,驟然分別,總是難免會有不習慣的地方。
遇著猶豫不決的事,會下意識想要向他徵詢建議;午夜恍惚醒來時也會想,若崔循還在,應當會將自己擁在懷中,低聲哄睡。
蕭窈時曾在冬日抓過小雀。並不難,只需用木桿撐起一隻竹筐,再灑下穀粒,待到小雀無知無覺走到筐下,一拉繩子,便將它罩在其中。
忽覺自己就像那只貪食小雀,不知不覺中,已經進了崔循布好的竹筐。
蕭窈了鼻尖,蘸著墨,決定將時這段沒頭沒尾的舊事寫在紙上,崔循意會去。
到家時已是暮四合。
蕭窈將信折好,紛紛擾擾的心緒得以安定下來,步履輕盈的下了車。
立時有等候在側的侍從迎上,恭敬道:「齊參軍令人送了一婦人來此。」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呈上。
蕭窈錯愕:「婦人?」
他口中的「齊參軍」是崔循下屬齊牧,先前奉命率兵前往會稽,協助裴氏剿滅叛賊。崔循曾提過此人,說是若有何要事,只管吩咐他就是。
蕭窈這些時日也看過些出自齊牧之手的公文,能看出此人沉著冷靜,非冒失之輩。
著實太過驚訝,甚至沒等回到房中,便已經拆了這封來自齊牧的信。
一目十行掃過,下一刻,也見著了那個局促不安等候在門房的婦人。
信上說,做「蕓娘」。
第124章
風雨愈, 庭中翠竹簌簌作響,在窗牖上映出斑駁的影。
待客的花廳中燈火通明。
一墨
勁裝的慕傖侍立在側,視線掃過荊釵布的婦人。
蕓娘打了個寒。
看起來極為脆弱, 消瘦的形像是撐不起裳, 憔悴的面容幾無, 仿佛一陣大風就能將人給吹倒。眉目間被愁所籠罩,站在那裡, 顯得侷促而拘謹。
像是繃得極的弦。
稍有風吹草, 就會令不安。
蕭窈看出的張, 回嚮慕愴道:「不必守在這裡。我能應付。」
崔循臨行前特意將慕愴留下來, 看顧的安危。有學宮遇刺的前車之鑑在, 慕愴這次尤為謹慎, 算得上寸步不離。
得了蕭窈的吩咐後, 慕愴又看了一遭。
確保這婦人並無異樣之, 依言退到門外,並未走遠, 依舊屏息聽著靜。
「坐吧。喝杯熱茶暖暖子。」蕭窈溫和的目落在上,聲音輕。
蕓娘低聲謝恩,小心翼翼落座。
抿著溫熱的茶水,嗅著香爐中逐漸散出的安神香,不安的緒得以稍稍緩解。
蕭窈將齊牧那封親筆信又細細看了一遍, 不聲笑道:「齊參軍說, 若非經你提醒,他部下那百餘人了叛賊設下的陷阱, 只怕要悉數折在其中……夫人忠義, 我該向你道謝才是。」
蕓娘連忙搖頭,手指不住挲著瓷盞上的花紋。
蕭窈道:「夫人不要謝禮, 卻想要見我,是為何事呢?但說無妨。」
蕓娘咬了咬,蒼白而乾的幾乎滲出。
又喝了口水,似是終於拿定主意,抬頭看向蕭窈,眸:「民婦想要用一個,向您討個恩典。」
蕭窈在信上的手輕輕叩了叩書案,目及那句「此婦有一夫婿,名志,疑與叛賊勾連」,徐徐道:「夫人請講。」
「公主可知,此次疫病並非天災,而是人禍。」蕓娘的聲音不自覺發。
從有此揣測那一刻開始,便惶惶不可終日,日夜煎熬。如今說出口,除卻惶然,竟也驟然生出種解。
蕓娘大著膽子,直視面前端坐著的這位貴人,卻並未從那張溫貌的臉上看到想像中的錯愕。
蕭窈對此並不意外。
早就同崔循討論過,這場疫病來得太過蹊蹺,了令天師道死灰復燃的東風,背後決計不了有人推波助瀾。又或者,從一開始便是有人蓄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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