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揚州的。”顧晞提醒了句。
“要是想回揚州,就讓到揚州的學,這沒什麼。”李桑答道。
“嗯,那倒也是,你這學,要辦的滿天下都是?”顧晞笑問道。
“這會兒,我就兩個打算,辦學,修一條路,只要掙了錢,就做這兩件事。”李桑豎起兩指頭。
“修路還好,學可是要年年都要錢的,你得想的長遠些。”顧晞想了想道。
“嗯,一直在想。”李桑嘆了口氣。
做的事,活著,怎麼都好,死后該怎麼辦,一直在想,還沒想好。
好在,沒什麼意外的話,還有幾十年能活,還能想上二三十年,之后,再試上幾年十幾年,運道好,也許能試上幾十年。
兩人東一句西一句說著閑話,沒多大會兒,黑馬帶著高郵派送鋪的王掌柜,一路小跑,到了院門口。
王掌柜瞄著坐在李桑旁邊的顧晞,拿無比的見了禮,垂手垂頭站著,一不敢。
“坐吧。”李桑笑著示意王掌柜。
黑馬按著懞頭轉向的王掌柜坐到竹椅子上,再倒了杯茶塞到他手里。
“你鋪子里,往各送信,是著送,還是一人固定一?”李桑笑問道。
“都是定了地方的。”王掌柜急忙欠答話。
“那龍頭鎮送信的是誰?”李桑接著問道。
“是封婆子。”王掌柜答的極快。
“姓封的婆子?還是瘋婆子?”李桑眉梢微抬。
“開頭是個瘋婆子,后來說姓封,大家都瘋婆子,也習慣了,花名冊上是姓封的封。”王掌柜連答了幾句話,稍稍松緩了些。
“說說這個封婆子。”李桑笑道。
“沒犯什麼事兒吧?
“早年瘋瘋癲癲,后來說認字兒,要送信,雖說開頭是看著可憐,可接了活兒到現在,派信派的極好,從來沒錯過,從來沒誤過。
“沒犯什麼事兒吧?”王掌柜的心提起來了。
“很好,要犯事兒,也是好事兒,你不用擔心。”李桑笑道。
“那就好。”王掌柜松了口氣,挪了挪,看起來不那麼張了。
“封婆子是個可憐人,我頭一回看到,是……”王掌柜擰眉掐指。
“二十五,二十六年前了,大當家也知道,我那時候挑著擔子賣小面,頭一回見,是臘月里,那一年冷得出奇,我一大清早出來,看到在人家屋檐下,被雪埋了半尺多高,那會兒,我以為已經凍死了,還往外繞了兩步,誰知道,睜開眼,沖我喊了句大哥。
“唉,我有個妹妹,十來歲上病死了,這一句大哥,唉,我就放下挑子,給煮了碗小面。
“日子艱難,我也就能幫上一碗小面,后頭,有好幾年,再沒到過,我也沒怎麼留心過,也記不清長啥樣兒,唉,要飯的都差不多。
“再后頭,賣小面掙不到錢,家里又添了倆孩子,我就學著人家,去跑單幫,跑單幫常年不在家,再說,我也忘了。
“再見,是一群孩子,連我家那個大小子在,追著扔小石頭,喊瘋婆子,我去打我家大小子,看到我,喊了句大哥。
“唉,這一句大哥,我認出了,可憐哪,我買了四五個包子給,這是第二回 。
“后來,是我家大小子,常說那個瘋婆子怎麼怎麼瘋。
“我家大小子壯實,街坊鄰居一群小小子,都聽他的話,我家大小子被我狠揍過一回,不敢再欺負可憐人,連帶著,我們那兩三條街上的小小子們,也不欺負,就常在我們那幾條街上晃,我媳婦要是看到,就給口吃的。
“到后來,我接了咱們派送鋪的活兒,也就半個月,找到鋪子里,說識字,要領一份送信的活兒,當時,說識字,我嚇了一跳,識字的人兒可不多,人更!
“我就問,家在哪里,姓什麼,一個字兒不說,我說你不說姓什麼,我這花名冊都沒法報,說那就姓封吧。唉,可憐人哪。
“后頭,我想著,也是條活路不是,就讓試試,能干得很,從來沒錯過,從來沒誤過。
“現如今,在派送鋪旁邊的一條街上,賃了半間小院兒,小歸小,獨門獨院,是個怪人,不住大雜院。
“真沒犯什麼事兒吧?”王掌柜說到最后,不放心的又問了句。
“真沒有。”李桑笑著確認了句。
“那就好,是個可憐人,瘋瘋癲癲的,脾氣怪,可干活好,人也好,從來沒給誰添過麻煩。”王掌柜小心的補充了幾句。
“高郵縣的派送鋪,你打理的極好,做人,你也做的極好。”李桑沖王掌柜欠了欠,“鄒大掌柜和棗花大掌柜都夸獎過你,果然沒有虛言。”
“大當家的過獎了。”王掌柜頓時局促起來。
“封婆子要是回來了,你讓到我這里來一趟,我有幾句話要問,你放心,讓也放心,沒犯事兒,沒有任何錯,我只是問幾句話。”李桑看著王掌柜笑道。
“今兒信,午后就能回來了,回來,我就讓過來。”王掌柜一邊應聲,一邊站起來,沖李桑欠了欠,再沖顧晞欠了欠,退了幾步,轉走到院門口,又轉回,再次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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