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年侍墨才從城外回來, 風塵仆仆的。
李嬤嬤在二樓的窗戶看到三人在樓下的影,見夏暁跟在周斯年後,還當夏暁這姑娘終于開竅, 曉得下去迎人。被他半途捎帶回來的夏暁默默跟在周斯年後上樓,有苦難言。
李嬤嬤手腳很快,這邊周斯年人剛進屋, 那邊洗漱的熱水就端上樓來。
潔癖世子爺進屋, 腳下不停地便直往屏風後頭去。
客棧的客房不比京城西周府, 雖說已定了此間客棧最好的上房,室也未專門置有換洗室。洗漱的話, 便只用了大屏風隔出來一作更的地兒。人走過, 綽綽的能看清形。
呆呆站在屏風另一邊的夏暁尋思著,要不要跟周斯年說實話。
理智來說, 這種事最有效的解決方式是當面承認錯誤。誠懇地表示歉意,再提供挽回的方法,且越早越好。但看著屏風上因走而若有若現的修長影,夏暁抿了抿角, 有些沒勇氣說出口。
誠如李嬤嬤所說, 那簫是周斯年已逝兄長送的,不最好。
問題是, 不知道其中緣由啊!不僅了還不知曉輕重地給弄折了。想道個歉就輕易獲得原諒什麽的, 怕是不太容易。
思量了幾番, 夏暁還未下決定, 屏風後頭的人已然洗漱好了。
一月牙白繡竹葉邊廣袖長袍的周斯年, 步履從容地從屏風後走出來,手下正慢條斯理地系著襟的帶子。如墨染的鬢角微,顯得他更加面白如玉。通一骨子裏漫出來的雅致與矜貴,靜靜垂眸時,明顯的拒人于千裏之外。
夏暁心中那點子糾結,瞬時就湮滅了。
想,還是想法子瞞過了這些時日再說吧。周斯年這人即使刻意收斂了,還是掩不住骨子裏上位者的姿態。
周斯年瞥了眼站那兒不知想什麽的夏暁,覺得今日有些奇怪。
然後世子爺就發現,他沒覺錯。
往日懶得離奇的夏暁一改常態,對他格外殷勤起來。他人走到哪兒,夏暁的眼睛就跟到哪兒。用膳時候更反常,平常只顧埋頭自己吃的人,這回竟還想起給他夾了一筷子菜?
周斯年猶豫地看著碗裏的,終是下了筷子。
夏暁似乎很高興,一雙大眼兒笑得如彎月。
周斯年雖然詫異,卻沒打算打斷。實在覺得窘迫了便只避開了眼別鬧,好好用膳,而夏暁也立即乖巧的應了。
原來還打算用完膳教訓,好記得不準孤一人往外跑。此時因著夏暁刻意殷勤,他隨口教訓了幾句便不了了之了。
別別扭扭地用完膳,世子爺邊手邊問:“說吧,想要幹什麽?”
照著夏暁無利不起早的子,周斯年腦子裏的第一反應就是夏暁有事求他。世子爺輕哼,看在今日格外乖巧的份上,只要不過了分,他都能應。
夏暁眼睛閃了閃,癟了說冤枉,哪有那麽勢利。
然後,轉小跑進室,取了兩個護符過來。
護符黃黃黑黑的,白日裏看著醜,燭下看著更醜。夏暁猛一拿出來,自己都嫌棄沒眼看。
臉上悻悻的,卻還是遞到周斯年跟前給他看了:“爺,我求了兩個護符,保平安的。爺你喜歡哪個?”
周斯年眼角一,沒說話。
長這麽大,他只佩戴過玉。像這般做工糙的東西,還真沒上過他。但對著夏暁亮得出奇的眸子,世子爺又說不出拒絕的話。
兩個都看了看,他指了其中折的稍微整潔些的。
夏暁小白牙一齜,立即把那個遞給他。
打量著不太雅觀的東西,世子爺面上有些為難。可轉頭一想好歹是夏暁頭一回送他東西,不接下又好似不太好。
頓了頓,出兩更修長的手指,撚起護符的穗穗,周斯年蹙著眉頭,實在想不出他要怎麽戴。
“那爺你要那個的話,我就戴這個。”周斯年緩緩擡起眼簾,夏暁將他挑剩下的那個醜東西掛在脖子上,笑嘻嘻的,“我們兩,一人一個。”
周斯年一愣,低頭看了護符神莫名有點溫。
夏暁趁機抓起他的那個,撚開了上頭串著的紅繩,將那個護符掛在了周斯年修長的脖子上。世子爺渾一僵,心突然跳了下。
黃黃黑黑的東西搭在纖塵無暇的料,很顯眼,著實與清雅的男人不符。但掛都掛了,世子爺也沒再摘下來。
夏暁垂眸睨著他,濃地眼睫抖了下,想把簫斷之事說與周斯年聽的念頭又起。
氣氛如此融洽,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周斯年不知他心中思量,被盯得耳熱。淡淡擡起頭,沖著言又止的夏暁挑了挑眉。姿態頗為好整以暇。
一對上那雙瞳極黑的狹長眸子,夏暁了角,到底沒把話說出來。
罷了,回京之後再說。
夜裏床榻上纏,夏暁心虛便格外乖。世子爺了小半月,正是興致濃厚之時,難得一夜放縱鬧到天將明。
……
船幫對私鹽的興趣,比周斯年預料的還要大。
他推了一把,很快火便燒得很多人心了。
幽州私鹽這事兒,實則早有人想分一杯羹。一直維持了個只趙家人得意的平靜局面,不過是大船行之間相互掣肘著,不時則衆人皆按兵不罷了。可若其中有一個攪局面,其他蠢蠢的人自然耐不住要出手。
畢竟若不趕早,怕是連一口湯都合不上。
然而,世子爺就在等這一刻。
局面一,暴的便越多。
果不其然,才十多天的功夫。幾個急的便沒忍住出手,船行之間的平衡被打破。趙府藏著掖著的東西,楊家的小,很快被知的同行船幫抖出來。趙知府怒極,可旁的船幫可不吃他威脅。
孤軍戰誰都不會去,但螞蟻齊咬便沒人會退的。何況,他們這些大船行的勢力也沒弱到螞蟻那般小。
都是千年的狐貍,水一旦被攪渾,趁機魚的道理沒人不懂。
眼看著鹽湖之地被找出來,這還得了?!幾天下來,愁的頭發都掉了一大把。趙知府見不住局面,便立即傳了信上頭人拿主意。
侍墨便是在等這個,等截獲了真的信件,私鹽這案子才抓到了線頭。
接下來的半個月,世子爺忙的腳不沾地,日日早出晚歸,夏暁時常都見不著他人影。簫斷了那件事,是拖著沒人發現。
夏暁不敢耽擱,平日趁著侍劍李嬤嬤不注意,便要出去找代替的。
記憶力強,那簫的樣式眼都記得。悄地找遍了商鋪,耗費了四五天,總算是尋到了一與馬車暗格中那簫差不離的。
若是放在盒子裏不注意看,本沒差別。
找到了暫替的,就得抓時間換掉。
等上了斷簫,夏暁忍不住謝幸虧周斯年這人一病。若不是害怕不敢暗格裏的東西,李嬤嬤他們定是早就發現了,那還等得及尋來旁的簫換?
順利換了,夏暁揣著兩節斷簫回了客房。
房間裏靜悄悄的,見著李嬤嬤不在,侍劍又只在門口守著。夏暁了袖子裏的斷簫,快步走到室。
一進室便于床邊坐下,夏暁掏出來斷簫,仔細地打量了起來。上輩子整日裏與音樂打道,夏暁為了編出想要的曲子,十八般樂是個個都。甚至于有些構造不算複雜的樂,都能親手制作。
細細地觀著斷裂,發覺并未碎,松了口氣。
這簫,能修。
既然能修,夏暁便思量起怎麽修才更好。李嬤嬤正巧端了點心過來,夏暁一驚,極快地將斷簫藏進了裝銀子的盒子裏。
李嬤嬤是見過盒子的,也知曉專門用來裝錢財,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關于弄斷了簫這事兒,夏暁總算是糊弄了過去。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一行人出來也有兩個多月。
夏暁苦于李嬤嬤盯得,本找不到機會修心心念念要修好的簫。而日日忙碌的世子爺,差事也接近尾聲。
又過了些時日,某日夜裏世子爺風塵仆仆回來,直接告知了三日後啓程回京。原定四個月的行程,三個月便結束了。
夜裏,夏暁抱著周斯年的脖子,承著他的如火熱。
過幾日就要回京,忍不住想起馬車的那冒牌簫,心裏苦。
一定不要被發現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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