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行這才擡起頭來，臉上迷茫又驚慌，點點頭。

“難怪大衍兵敗如山倒……”桃華哈哈地笑了一聲，“當時你說想學武，我求著皇兄將你送去與蒙將軍學習，本就是為了別的目的吧？”

“臣三歲習武，確有他心。”

跪著的人急切些許，“但想保護公主的心也是真的。”

陸天行說的著急忙慌，最後臉都發紅了，看著桃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呆愣得桃華總覺得他是個老實得需要自己替他多小心的男子。

“反正大衍都亡了，我公主真人發笑。”

桃華走下坐來，深吸一口氣道：“現在我歸陛下了，你也我娘娘就是。”

陸天行站起，桃華這才發現他左臂纏了紗布，應是傷了。

“從大衍來時遭遇埋伏，臣的行李包裹全丟了，只剩這揣在懷裏給公主帶來。”

手掌大小的一個布包裹，桃華打開，方塊正好的淡黃糕因溫微微融化，有幾塊沾著。

桃華反手把這東西丟回去：“誰要你護這東西給我了！”

“公主不吃的話，臣這傷就白了。”陸天行還是一如既往的呆愣，不會講話，傻乎乎的樣子，“以後沒了大衍，公主就吃不著了。”

24.異國他鄉

以後就吃不著了。

這句話桃華心中無法酸。看著眼前眉眼低順，唯唯諾諾似乎等責罰的陸天行，這香甜的糕吃在口中更不是滋味。

大衍的草原，暗泉，烈風在眼前一一閃過。冬日裏的火盆與裘皮，恍惚間皇兄襟的茸蹭在臉上，在那清冷的宮中是難得一覓的溫暖。

“公主莫要傷心了，過幾日大衍誠降後，您的皇父皇兄定會來國都。”

陸天行拿出一塊深棕錦布，靠近的手停在半空，“知識您還是不要相見為好。”

“是啊，我的侍衛是細，我也難辭其咎。皇父皇兄現在肯定恨不得殺了我。”桃華接過錦布，上頭有腥味和男人的汗水味，又丟回給他，挽起袖子抹去臉上淚水。

難怪上一世，對自己本就涼薄的皇父皇兄更是惡語相向，嚴苛譏諷。

怪只怪自己認人不清。

大衍滅亡，雖然是板上釘釘的事，但事就發生在眼前，桃華只覺愧疚無比。一時間看陸天行，覺得可惡極了。

“退出去吧。我想靜靜。”

“還請公主不要難過，各為其主，各為國家。”

他說的正氣凜然，蘊含著摧枯拉朽的忠誠決心，讓桃華心中一驚。

“以後，天行也會是公主的侍衛。”陸天行這才從跪著的地上起來行禮，真切道：“只要天行還有一口氣，絕不會讓公主一點傷。”

“我現在好的。”

桃華默默地嘆了口氣。

陸天行不過十歲便敢深敵國，十年臥薪嘗膽為探。不管以前還是以後，他的忠誠保護，桃華都是信的。

可秦堯玄要，他能救自己嗎？

弒君臣，陸天行怎麽可能做得出來。還不如將秦堯玄哄好了，能有幾分自由。

陸天行自知在桃華面前只是惹傷心，靜悄悄地退出大廳，剛合上門，那道一直看著他的視線更是淩厲五筆。

“聖上。”

來到回廊，陸天行跪在坐著的秦堯玄面前，低頭道：“多謝聖上意，讓臣能與公主相見。”

“孤對你自然是放心的。在大衍十年，能將華兒護好，真是辛苦你了。”

秦堯玄分明是笑著的，卻森冷得近乎威脅：“如今華兒在孤邊，不用假借你手，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心裏可是清楚？”

“臣只是貴妃娘娘的侍衛。”不自覺地握懷中錦布，陸天行額上滲出一層薄汗：“必當看護娘娘周全。”

“很好。”

秦堯玄站起來，淡淡道：“孤國事繁忙，待會帶華兒去街上散散心，再給挑個心的侍。你妹妹挑的那些個，太吵。”

“臣明白。”

陸天行點頭應是，這才將懷中的另一樣東西給秦堯玄：“這是臣從大衍醫閣到的幾個方子，不知是不是有您和娘娘可用的。”

這麽重要的東西，竟然現在才給他。秦堯玄冷聲道：“卿保護的這般嚴實，昨日問你家妹，還說不知有什麽要事呢。”

“是臣太過匆忙，忘了。”

院外的大臣們已經等了很久，再不過去怕是要派人來催了，秦堯玄也不和他計較。

陸天行恭恭敬敬地送走秦堯玄，看了眼大廳方向，過格窗依稀見著桃華正在吃糕，仍舊滿臉悲戚難以自拔的模樣。

他轉去往另一院屋，多年習武又善于蔽的腳步聲極輕，卻屋的人心驚膽戰。

“三哥。”路寧雅戰戰兢兢看著面前只比自己大幾天的兄長，滿臉堅毅的風霜模樣。分明是庶出，卻是王府裏地位最高的那一個，就連父親都得聽他話語，瞧他臉。

“我聽聞你此行執意跟來，連生辰都不過了。”

陸天行坐在位上，隨意的模樣卻氣勢人，“桃華落水的時候你在側？”

“是……是妹妹沒看好，沒抓穩。”

路寧雅膝蓋發地跪下來，生怕陸天行再提高一分嗓音，“陛下已經罰過妹妹了，我并不是故意慫恿桃華妹妹坐欄桿上的！”

“那個說話的小環，也是你給聖上挑的。此事聖上罰過你了？”

“還沒……”

“家規伺候還是自己掌？”陸天行將桌上早就備給他的茶一口飲盡，似是強怒火，面上的表卻依舊冷漠：“等我手？”

低啞的聲音路寧雅瑟瑟發抖，淚水源源不斷地往外掉，擡起手來對著自己妝容致的臉頰啪啪直扇。

“妹妹錯了，妹妹認人不清，妹妹該罰！”

“扇完了自己塗點藥，別桃華看見了嚇到。膽子小。”

路寧雅混著眼淚就往肚裏咽。

江桃華膽子小不小不知道，但在陸天行面前，再大的膽子也變得只有芝麻大點兒。怎麽也沒想到，陸天行在大衍臥底時竟然借了江桃華的，陸天行還心甘願地給當侍衛。

早知如此，路寧雅恨不得當時掉下江裏的是自己，也不能讓桃華有半點閃失。

秦堯玄生氣起來就已經足夠可怕了，他會而不發地斬草除，剝皮拆，而陸天行發怒時，卻會直接了當地生殺決斷。

就是大哥，只是因議論聖上，了半分力，當夜所有的人證證甩他臉上，不待他認錯解釋便一劍穿。

路寧雅現在想起那副利落的慘死之狀都心有餘悸。手下想懶的力道又重了一分，生怕晚上被陸天行發現。

只敢重，不敢輕。

……

桃華吃了糕，心總算緩過來些許。反正生死都是被秦堯玄困著，倒不如趁著難得的自由出去走走。

“我們把媛姐姐上一起吧。”

只有自己一個人，陸天行又半天不會說一句話，只會你問我答，桃華生怕悶煩。

“家妹昨夜沒睡好。現在應該在補眠。可是要？”

“那還是算了。”

桃華想了好一會兒，才驚訝道：“你爹是西屏王？”

“庶出之子，沒什麽好提的。”

陸天行趕往前一步，桃華正因驚訝沒看路，一腳險些摔下臺階。這被他如此沉默謹慎的看護，頓時覺得好笑極了。

“出聲說一下不就是了。萬一我摔你上怎麽辦？”

先不提會不會撞疼他，若是被秦堯玄知道了，定然又要大做文章。

“嗓音魯，怕驚嚇到公主。”

“說了我娘娘。”見陸天行怎麽也改不過來口的樣子，桃華撇撇說：“既然我你天行，你也我桃華好了。”

陸天行眼神微頓，隨即出個燦爛的笑容：“桃華。”

桃華真懷疑他如果有尾的話，此時會不會搖一搖。幹嘛個名字都跟得到莫大賞賜似的，一本正經的模樣，傻乎乎的。

“我要吃糖葫蘆。”

“這個荷包好香，我要！”

“糖畫！”

桃華賺了圈轉盤只拿到個最小的老鼠，癟著無比委屈，“我想要那只凰鳥。”

後頭大包小包的陸天行放下東西，掏出兩枚銅板後輕輕一轉，竹片穩穩地落在最小的那格上。小販已經賺足了桃華的銅板，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就畫好一只凰給桃華。

“天行好厲害啊，我要什麽都能轉到嗎？”

捧著滿手的糖畫，桃華了幾口又全部塞給陸天行。

“不過是手下幾分力道，習武之人都有分寸。其實公主……桃華只要沉下心觀察片刻，也能百發百中稱心如意的。”

“閉吧你！”

將新買的糖餅整個兒塞陸天行喋喋不休的裏，桃華氣呼呼道：“那樣還有什麽意思嘛！”

“唔唔唔。”

裏塞得滿滿當當，陸天行剛咽下去一口，桃華又踮著腳給他塞吃食。這下連規勸買些東西，自己已經抱不住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啊，累了累了，腳都酸了。”

坐在街頭的糖水鋪，桃華看著陸天行滿滿當當的樣子只想笑，“你怎麽像去廚房打劫時候一樣。”

不過現在不同往日了。在秦堯玄邊吃好喝好，再也不用陸天行趁著夜去後廚給點心果糕補子。

陸天行好不容易借著茶水咽下滿口點心，正要說話，邊卻傳來嗚嗚的哭聲。

不遠的街頭，幾個大漢圍著什麽，呵呵笑笑一看就沒好事。

一個弱的聲嗚嗚咽咽地傳來。

“小子只賣為奴為婢，不出賣皮的！”

桃華捧著糖水碗好奇地走過去，見著一個奇裝異服，淡紫長紗，頭上還有幾青草的孩哭泣著解釋：“家鄉戰才逃來此，此時異國他鄉孤苦伶仃，只能賣為奴了。”

邊還有一張草席，懷裏一破爛服，一個破碗明顯是別人賞的。

路人將一塊臭水裏的黴饅頭丟孩碗裏，嬉笑間拉扯孩前去做茍且之事，桃華一時間心疼極了。

“放開！這人我買了！”

將捧著的糖水碗塞給孩，桃華認真道：“正巧我缺個伺候的，你就跟我走吧！保管你吃白饅頭！”

“哎，你個姑娘家懂什麽啊，湊什麽熱鬧壞人好事！一個個細皮的不在家等男人回來張辦事，出來賣弄什麽風！”

拉扯孩的男子呸了一聲，儼然是地頭惡霸無人敢管。

突然，他喋喋辱罵的一停，趾高氣昂的臉頓時嚇得青紫。

劍鋒抵在他的間，割開皮鮮往下掉。

“給道歉。”陸天行臉淡漠地說：“道歉。”

“天化日你敢我！知道我爹是誰麽？我睡個妞的到你來說話，還是說你對那小娘子有意思，也想來攙和一腳？”

桃華聽他越罵越髒，只覺惡心，帶著嚇得花容失的孩往外走。

“天行，我先帶走了。”

“嗯。”

陸天行眼角餘瞥見桃華帶著孩走遠，背對著此地正在說些什麽，喝著糖水，手下微微一，便收劍走人。

“這錠銀子給你。”

足兩的銀，男子也不計較留了幾滴，生怕被人看見惦記，連忙走了。

“搞定了？”

“嗯。”陸天行將桃華帶過來些，與那賣孩稍微隔開，淡淡道：“給了他一兩買命錢。”

25.南疆與千雲

帶著那孩兒回到行館房，桃華給倒了一杯水。

“多謝姑娘善心。”

水靈靈的大眼睛盛滿懼意，孩飲盡後正要謝，卻被桃華一把扶起。

“客套話就不必了，你先說說發生什麽吧？看你這模樣也不像是傲國人，又如此瘦弱，怎麽會出現在這兒賣為奴？”

孩抹把眼淚趕回答：“我阿朵，母親是傲國人，父親是南疆某村落的巫醫，約莫兩月前突然有土匪路過村子，父母親沒逃出來。我便想著來傲國投奔母親的娘家人，可他們早就換了住，找不到了。”

“土匪襲村？府不管嗎？”桃華怪異問：“南疆土匪衆多的話，總有辦法治理，也不會讓你流落至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