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釀扭頭淡淡瞟了一眼，在矮椅上坐下，喝了半盞茶，拿繡繃子擋著臉，就在暖下打起了盹。

滿榴園那麽多人，兩個主人都是雀無聲，下頭的婢子也不敢說話，日靜悄悄的，午間擺飯，王妙娘帶著慶兒一道來，這時才熱鬧些，但也只有王妙娘和慶兒兩人說話罷了。

吃過飯，甜釀要消食，又回到那張矮椅上，浸在日頭下出了回神，又緩緩閉上眼睡了。

他從耳房出來，不許睡，問：“除了閉眼睡覺，你就無事了麽？”

“白日自然無事。”淡然回他，“我的事都在夜裏。”

施連臉沉下來，又冰冰冷冷笑了。

鬧騰到水都涼了，累得眉眼半餳，他尤不放過：“這可是你自找的，白日盡管睡，夜裏自有你的用途。”

也倔，任由他欺淩，閉著眼一聲不吭。

到底是怕傷著，上了藥，甜釀仍是半死不活悶在枕上，似睡非睡，施連這幾日惡啃了一頓，舒爽了，心頭還是不痛快，咬牙切齒恨：“你再擺出那副樣子，我只要想要，哪管什麽白日夜裏，白日宣也不是沒有過。”

王妙娘也來榴園，甜釀再怎麽了無生趣，白日也好歹被人推搡著梳妝打扮，在屋子裏喝茶說話，做些閑事打發時日。

在榴園住過兩日，屋裏的那些常用的東西，又被婢子一樣樣收拾起來，施連道：“家裏船來了，我帶你回金陵去。”

他不說去金陵，說是回金陵。

只有兩人，王妙娘母子三人都留在江都。

“這屋裏的東西，你若有還喜歡的，就帶著走。”他道，“不喜歡的，不想帶的就留下。”

盯著他看，他卻低頭喝茶，板著面孔，語氣也是不屑：“你如今被人休棄，出門也要被人指指點點，丟了施家臉面，離了江都後，以後也不必回來了。”

甜釀彎微笑：“這倒好，我和芳兒妹妹又重逢了。”

他皺眉，著杯沿，想起舊事，聲音頗冷：“你住你的宅子，住的，不相幹。”

這回收拾不勞甜釀手，婢子們一件件把東西收拾出來，都給甜釀瞧一瞧，若還想要的，便點點頭，若不想要，那就搖頭。

其實也沒什麽了，舊裳舊首飾，書本箋紙，自小玩到大的玩意兒，當年收拾的時候，件件都是喜歡的，如今看來，件件都是無關要的東西。

後來婢子搬出了一個眼的致小箱，打開一看，香氣四溢，箱塞了七八個避蟲的香囊，嶄新紅綢之下，是一套珠炫目，金線煌煌的嫁，正是七八年前親手繡給自己的喜服，從榴園走的那一日，還在他面前穿過這件嫁，騙他說要去金陵穿著嫁給他。

甜釀把沉重的嫁捧在手上，仔細上頭的金線銀，絕倫的繡花，良久之後，對婢子道：“去外頭架個火盆，把裳燒了吧。”

婢子看著那件巧之至的嫁，不敢接手，囁嚅道：“娘子，這樣好的喜服，留著也好哇……”

“去架火盆。”揚起秀眉，語氣平淡又不容拒絕，“我自己來。”

婢子垂手去外頭燒火盆，管事的婢不敢大意，著人去尋施連。

外院的小廝著急把施連找回來，施連聽下人說話，旋即皺起了眉，一旁的況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等施連回來，火盆裏已經把喜帕繡鞋這樣的小都燒盡了，地上散了一地的白潤潤的珍珠，正是從喜服上摳下來的珠串，王妙娘和幾個婢子正心疼扯著那件豔紅的嫁，袖子已經被甜釀剪開了一道口子，這裳就要不得了。

甜釀手中握著繡剪，素著臉立在一旁。

他臉沉如天，一角踢翻火盆，煙灰裏撲騰著綢的焦氣，衆人聽見轟隆一聲，都了肩膀，無人敢留。

那雙丹眼從甜釀面上掃過，又冷又：“你做什麽？”

甜釀擡頭他，語氣平靜：“燒嫁，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他盯著，咬牙，繃著臉，突然回過神來，出一個妖豔又諷刺的笑：“你以為我會娶一個嫁過，又被夫家休離趕出門的人？你以為我還會娶你？”

“不娶，那最好不過。”出一點勝利的微笑，將剪子扔在地上，“我已經嫁過一個丈夫，讓我再嫁，還不如死了算了。”

“看不出來。”他眸極寒，冷言冷語，“你還是貞潔烈婦。”

“當然不是。”眉眼彎彎，笑得燦爛，“我這種人，實則人盡可夫，只是不能嫁人，若是嫁了，怕是沒什麽好果子吃。”

“閉。”他低喝。

他說閉，果然不再說話，乖乖回到屋裏，手收拾要帶去金陵的箱籠。

深秋時節，前兩日的暖剛有些舒坦的趨勢，這日刮起了大風，冰冷的雨拍打在窗上。

凄風苦雨吹著號角，屋外漆黑一片，屋也是昏暗的，又冷，連燭火都是奄奄一息，掙紮了兩下，在不知何竄來的瑟瑟冷風中委頓熄滅。

帳人早已自顧自在婢子安頓下睡了，他在外頭坐了半晚上，才將滿腔冷意往下住，回到室，裳安歇。

無論他心有多大的怒意，多重的戾氣，卻還是要回到邊來，占有的，消磨的時日。

他在被的，不經意到的一只手，冰冷冷沒有溫度。

離開那麽久，他們能做的，不是推心置腹，冰釋前嫌，而是找機會給對方捅刀子，在上折磨彼此。

為什麽不說呢，為什麽不說他這幾年為了找，耗費了無盡心，為什麽不說離去時他撕心裂肺的痛苦，為什麽不說他日日夜夜對的盼，為什麽不能坦坦說出口來？

大概是怕回以輕蔑的嗤笑，像拂落灰塵一樣把他從上拂去。

為什麽不問呢？明明有那麽多疑問，為何不問問他這幾年是如何過的？不問問他到底使了什麽多手段對付？不問問他對的歸置在哪一個層面？每日只任由他拉鋸一樣折磨自己。

大概是已經心死，對他再沒有一一毫的期待。

男人的臉龐拱在脖頸，炙熱的呼吸熱乎乎落在耳畔，薄著發紅的耳，舌尖沿著耳廓，輕巧鑽耳。

聲響齊齊灌進耳裏來，直直沖在心頭，這是只有他知道的肋。

埋頭在枕幾乎要窒息，長長嚶嚀了一聲，將發紅的面靨出來氣。

這麽黑的夜，外頭那麽冷的風雨，床帳香濃被暖，年輕的蓬又合心合意，為什麽不能一點，偎依得一點。

他著的肩膀，背脊輕聳，嚴嚴實實合著的弧線，偏首湊近的面龐，將溫熱的在的角，向索吻。

到他的，突然覺得恐懼，像被人牢牢攫住的恐懼，一後路也不留的可怖，撇著敏捷往後躲，卻被他牢牢住，整個人都被翻轉過來，的舌印在上，含吮親吻，輕齧慢咬。

拼命掙紮，死死咬自己的壁，從來沒有這樣劇烈抗拒過他，不過一個吻而已，他想要，就要給他，黑夜裏的掙紮和推拒，手腳并用推開他的錮，黑暗裏看見他一雙黑亮若點星的眼，迫下來的軀，用盡全力氣，推開他湊近的臉龐。

那一掌落在他臉頰上，不輕不重，聲音有些悶沉，回在暗夜裏，把那一點心思擊得支離破碎。

男人止住作，許是有些愣了，直直盯著眼前人，掙出來，亦是直勾勾仰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