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高燒不退,腦袋裏都了漿糊。

聽過那句“我朋友睡著了”，竟然就真的靠在顧清淮的肩上睡過去，明明渾不舒服,卻是久違的心安。

計程車到樓下，顧清淮繞到這一側打開車門，彎腰把人抱起來。

他按下電梯的時候，鐘意而燙的臉往他頸窩埋,像在一起太久形的條件反。

相的過分清晰，他下意識低頭。

鐘意耳朵紅得近乎明，額頭一層虛汗，似乎因為自己溫低，下意識靠近，著自己的脖頸輕輕蹭。

是他疏忽,喻行是，鐘意也是。

膝蓋頂開主臥的門，顧清淮徑直走到床邊彎下腰,鐘意後背陷的棉被，下個瞬間卻無意識抱他的脖頸，的不肯鬆開。

躺著,他俯,距離在一瞬間近得可怕。

顧清淮毫無防備，鼻尖險些到一起,修長脖頸上結滾,線條冷厲,他低聲喊：“鐘意。”

鐘意迷迷糊糊“嗯”了一聲，沒有睜開眼睛。

顧清淮輕輕掰開的手，生怕弄疼,可睡著的姑娘眼睛一秒紅了。

“你不要走，我不想讓你走……”

鐘意睫濃低垂覆著眼睛，了天大委屈一般，斷斷續續地說：“你走了就再也、再也不會回來了……”

夢境像一口很深很深的井，一腳跌進去，不斷不斷下墜。

恍惚之間，又回到最後一次見面的除夕。

開心的時間過得飛快，沙裏的沙子一般無法抓住，轉眼就是離別的機場。

不想他擔心，彎著眼睛，笑著送他上飛機。

等飛機起飛，眼淚突然止不住。

夢見自己追著飛機跑，哭得好傷心，說，帶我走吧，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裏……

分手之後的三年，被困在分別的機場醒不過來。

無數次想，如果那個時候辭職跟他一起走，是不是就不會分手。

人怎麼能追得上飛機呢？

飛機劃過上空直至看不見，站在原地不知今夕何夕哭得不能自己。

下一刻，有人把攬進懷裏，氣息清冽也悉，所有悲傷瞬間遠離。

淚眼朦朧，不可思議地看向他，不知道這是第幾重夢境，只知道這絕不可能是真的。

卻聽見他的聲音溫溫落在耳邊，帶著哄人的鼻音：“鐘意，我不走了。”

又是在做夢嗎？

又是在做夢吧。

等夢醒來，他肯定又消失。

如果這是夢，那要抱一點。

鐘意退燒，已經是午後，滿虛汗。

好暖，看得清空氣裏細小塵埃，金燦燦地浮。

不想醒過來。

只要一直做夢，他就會一直在邊。

可這時一只手探上的額頭，那人的溫比的低、

涼涼的很舒服，甚至忍不住想要靠近，在他的掌心蹭蹭。

鐘意睜開眼睛，順著他的手腕、袖口看過去，夢裏以為再也不會見面的人近在咫尺。

那雙淺的瞳孔，有茫然、有無錯，是真的在夢裏哭過，睫漉漉。

顧清淮：“終於退燒了。”

鐘意腦袋裏燒漿糊的零件開始運轉，這才意識到，現在不是三年前。

迷迷瞪瞪地想起來，昨天抓捕犯罪嫌疑人、喻行傷、自己陪床，早上顧清淮來接自己。

腦海驀地冒出那句：我朋友睡著了。

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這個問題還沒有糾結清楚，下一個問題又冒出來，忍不住問：“我是怎麼回家的？”

嗓子好疼，含著砂石一般，聲音已經變啞，聽起來很陌生。

仰起臉，看向坐在床邊的人。

是怎麼從計程車上回到自己房間的床上的？

顧清淮薄了，輕描淡寫：“我抱回來的。”

每個字音都像一把小錘子，叮叮噹當敲在脆弱的神經末梢。

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熱意去而複返，鐘意害到睫簌簌抖，不敢看人，只悄無聲息地把自己往棉被裏，慢慢擋住自己的下、、臉頰。

悶聲悶氣：“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顧清淮無可奈何看一眼：“傻不傻。”

鐘意聲音很弱，就算炸也毫無威懾力：“怎麼就又傻了？”

顧清淮忍俊不，勾著臉上的棉被往下，順手就在鼻尖上擰了一下：“是我趁人之危占你便宜。”

鐘意“大病初愈”，害比高燒更加來勢洶洶。

可心裏無比慶倖：這次真的不是夢。

背過不敢再看他，所以不知道那個漂亮混蛋，此時此刻目清澈如水，落在上。

為什麼你在夢裏喊我名字，清醒的時候又要把我推開。

鐘意，這些年，你到底經歷過什麼？

-

年關將近，市公安局辦公大樓的各位卻忙得腳不沾地。

男人遞給喻行的酒水出了化驗結果，裏面是一種新型迷.藥，而包廂裏的六男五接審訊，在被問到是如何認識時，他們不約而同回答是在友APP上。

犯罪分子通過聊天APP認識孩，這些孩多涉世未深、年紀很小、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共同點是“缺”，或許一點善意，就能讓們“春心萌”。

在進網階段後，犯罪分子便會實施犯罪計畫，先要求發私照，再之後以私照為要脅，達他們線下見面的目的，讓孩們任由他們擺佈——拍視頻、照片，又或是發生關係。

如果孩想要就此終止，他們就會把們所有的視頻照片發佈網路。

隨著調查深，越來越多的害者浮出水面，在市局食堂就餐時，總能從刑偵支隊那邊聽到案件的最新進

展。

陳松柏：“這個聊天APP的用戶來自各行各業，還有醫生、教授、學校的老師、大企業的領導……”

正在吃午飯的鐘意瞬間沒了胃口。

惡魔在人間。

在日常生活中，他們是乘坐最早一班地鐵通勤的白領，是出高級寫字樓的社會英，是西裝革履手底下百上千員工的領導層、管理者，甚至是鄰居、家人眼裏的好爸爸、好丈夫、好兒子。

喻行罵了句髒話，恨不得扛起的狙擊□□把這一群變態全部突突乾淨。

比犯罪分子更加目驚心的，是龐大不為人知的害者群。

犯罪分子通過友APP灑出“餌”，拋向涉世未深的孩群，打著“網”的幌子，把們培養滿足自己“私”的個人品，在獲取們的私照片、私視頻之後，這些孩不敢告訴家人，不敢告訴老師，只能讓他們為所為。

喻行：“簡直就是一群畜生！”

鐘意：“人都抓到了嗎？顧月的同學小敏是不是也被牽扯其中？”

陳松柏：“刑偵那邊正在調查，伺服架在國外，資訊可以隨時銷毀，取證難度很大。”

由於紀錄片拍攝需要，鐘意與市局民警一起觀看從APP上拷貝的部分視頻、圖片，那些畫面變態到殘忍，有那麼幾分鐘咬牙關忍不住發抖。

當初拍攝“擾”主題紀錄片，聽的都是孩子們的口述，而現在，那些畫面淋淋呈現在視網。

逃一樣離開會議室，背靠冰冷牆壁深呼吸，此生不願回想的畫面在腦海閃現。

指甲陷掌心，鐘意讓自己清醒。

等再推開會議室的門，又變回那個理智冷靜素質過的紀錄片導演，堅不可摧，毫無異樣。

天氣越來越冷。

可眼看除夕臨近，遲遲不見初雪。

節前某個明的週六，市里各家單位聯合開展了一次活，說得高大上一點“警民共建”，說得通俗一點就是單男青年的“聯誼”。

除了刑偵支隊在加班加點搞偵查，其他沒有任務的單民警都參加了這次聯誼，這段時間，不管是大家的心還是紀錄片的容，都因友APP的事過分沉重。

昔日熱熱鬧鬧的訓練場為聯誼專用場地，鋪起紅毯，就連那二十多米的彩虹橋，和高空索降的十幾米高樓，都掛上了五六的氣球和橫幅。

鐘意調試鏡頭，角難得翹著，紅著耳朵笨拙聯誼的警花警草們太可，這些畫面能放正片就放正片，不能放就當花絮、當彩蛋。

拍了一圈，不見顧清淮。

最後才發現，顧清淮站在場地角落和同事說話，漂亮混蛋今天警服筆長鶴立，特別冷峻特別，面無表的樣子很吸引人。

作為“領導幹部”，顧警今天的任務是把自己隊裏的單姑娘小夥送過

() 來，省得他們害。

鐘意走近時，剛好聽到他的同事問：“顧隊長不去聯誼？都是年輕人一起玩玩多好！”

顧清淮沒說話，同事繼續道：“上次領導給你介紹的那姑娘怎麼樣了？聽說家裏也是部隊上的，人家姑娘在宣傳欄看過你的證件照，表示很滿意啊。”

顧清淮淡淡笑笑：“不了。”

鏡頭裏，他警服筆低頭淺笑的樣子很勾人，尤其是角難得彎起，弧度那麼，讓人移不開眼睛。

正苗紅的特警叔叔，武警特戰部隊出的拆彈專家，還有一副那麼蠱人心的皮相，沒人給他介紹朋友才奇怪，沒有孩喜歡他才奇怪。

一直沒有問過，分開的這三年，他談過嗎？相過親嗎？

是否有過和其他人共度餘生的念頭，又或者，是否有那麼個瞬間對誰一見傾心。

可單單想到他對別的孩子笑，就已經無法忍。

原本想去跟他說話，現在想想，還不如去看帥哥，訓練場上全是寬肩窄腰大長，攝製組的同事正在嚷嚷著：“過年了過年了老娘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帥哥！”

鐘意轉過，聽見顧清淮的同事又跟他閒聊：“怎麼？找著了？”

冬日清冽的稀薄，落在他的眉眼鼻樑。

顧清淮看著鐘意的方向，雲淡風輕：“有喜歡的人。”

那語氣沒有什麼緒，可“有喜歡的人”，每個字音都像一朵煙花，毫無防備在耳邊砰砰炸裂。

鐘意轉，撞進那人清澈的眼睛。

那雙冷峭的眼，看著輕輕一彎，溫暖的線中眼底笑意一閃一閃，特別的亮。

紅齒白，人。

不遠的高中上課鈴聲響起，恍惚之間回到年時，鐘意的心臟從來都沒有跳得這麼快，像是要瘋掉。

頭頂落下影，餘是他筆的警服，風霽月的特警叔叔，一如既往的散漫：“拍好了？”

鐘意點頭，腔有只兔子在蹦蹦跳跳，需要用說話來掩飾自己的慌，隨口問：“顧隊不去聯誼？”

顧清淮角一挑，似彎非彎：“我去聯什麼誼？”

鐘意瞳孔泛著淺琥珀，像清澈見底的湖，語氣一如既往輕輕緩緩：“那麼多小姑娘，萬一有喜歡的呢？”

顧清淮：“沒有萬一。”

他沒看，只賞一個漂漂亮亮的側臉，睫濃低垂，下頜乾淨清晰，教科書級別的流暢。

那麼多的小姑娘裏，沒有他的“萬一”。

鐘意強行淡定：“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顧清淮角勾了勾，居高臨下遞給一個“你明知故問”的冷淡眼神，饒有興致地逗玩兒：“我喜歡什麼樣的你不知道？”

心臟在口猛然一跳，答案呼之出，偏偏這個時候鄒楊扛著單反出現。

作為辦公室宣傳口的工作人員，他急吼吼地跑過來：“隊長，幫忙拍個照片！”

顧清淮劍眉一挑：“拍什麼照片？”

鄒楊笑容明朗青春無敵：“警民共建的和諧場面啊。”

他眉眼間沒有霾，典型的幹一行一行：“我這來來回回看了好幾圈，沒找到個比鐘導更漂亮的姑娘，也沒找到比您更帥的警草。”

意識到鄒楊想拉自己下水，鐘意婉拒：“我拍照不會笑。”

每當鏡頭對準，都僵得不行。

唯一一次笑得自然，是顧清淮在自己邊的時候。

畢業那會，他在拍畢業合影的時候牽的手，問：當我朋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