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亡靈書 05

鐘響十三聲, 一切與這件事無關的作都停下。聲勢浩大的工程就這樣拉開帷幕。

城外，綿延不斷的人群依舊帶著資湧。城，人們在神殿學者的指揮下清點資, 編隊伍, 提前挖掘地基。

仿佛只是一晃眼, 無數腳手架就在城中搭建了起來。

夜幕逐漸降下，而這座都城的燈火愈發輝煌, 所有人都自發投其中。塵土的氣息、建造的聲響很快席卷至城市各。

——當然，這一切活，郁飛塵和安菲都沒有什麽參與就是了。

居民們在勞作, 學者和神父們在指揮勞作。而在這熱烈的、勞作的氛圍中, 卻有兩個多餘的人存在, 并無所事事地杵在花園裏。這況使連安菲都不由得陷了思考。

安菲嘆氣：“真的沒有人來理理我們嗎？”

在永夜, 常見的那些碎片副本裏，要麽一睜開眼睛就被分派了必須完的任務，要麽一進去就發現自己置于萬分兇險的境地, 不得不努力求生。再不濟，環境中也有強烈的暗示，引導進者去做些什麽。

“小郁, 有哪個知識球裏提到過這種狀況嗎？”

郁飛塵看了一眼安菲，不難看出, 這人并不是真的疑這件事，純粹是不太想思考, 于是象征發問幾句, 以示他努力過了。

郁飛塵：“破碎程度越高的副本越需要外來者參與。完整的副本有穩定運轉方式, 因此沒有迫切需要完的任務, 也沒有明顯的離開路徑。”

“嗯嗯。”安菲說。

郁飛塵：“你的信徒在永夜遇到這種世界, 會參與到這個世界的重大事件裏，對世界進程造足夠大的影響。這樣以後創生之塔就能鏈接到這個世界，將它解構，信徒回歸樂園。”

安菲：“嗯嗯。”

小敷衍怪。

郁飛塵當時就想把他的頭發給。

他道：“這種方法在迷霧之都還適用嗎？”

“不適用了。”安菲終于說了一點人話。

夜下，金發的年環視著四周，道：“嗯…這種迷霧之都裏的獨立世界，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郁飛塵：“那走吧。”

安菲自然而然地跟上了。

因為聽了一些故事而緒穩定許的小郁，讓他重新有了一些安全，于是決定劃水一段時間。

自跟隨的安菲，仿佛是很久之前兩人初相識的那幾個副本裏的再現。

有時候，郁飛塵甚至覺得這已經為安菲的一種習慣。

但他知道，今天的安菲和以前的不同。

這人握住他手指時微微收的力度告訴他，見到那座輝冰石穹頂後，安菲的緒看似正常，實則低落。

安人并非郁飛塵的特長。看著這樣的安菲，他忽然意識到，其實這個人從沒有過真正開心的時候。神明即使面帶微笑，靈魂也始終平靜而憂郁，像永不見底的深藍的海洋。

這就是神明的本來面目，和這個世界一樣。

走在路上，他下意識把安菲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以免他被一塊凸起的鵝卵石絆倒。

不錯。郁飛塵想。無微不至地為雇主提供服務也是他的一種習慣。

迷霧之都的用意未知，離開這地方的方式也未知，兩人此時當然不是去參與到搬磚或挖掘地基的活中，而是再次來到了那座輝冰石穹頂的殿堂裏。

祭司已經做出了他的預言，此刻，他不再埋頭于閱讀神明的旨意，而是縱著許多不出名字的奇異儀，引導輝冰石裏的力量按照某種軌跡運轉。

郁飛塵看了好一會兒，終于用自己僅有的那些——安菲曾教給他的那些關于力量的知識，看懂祭司是在借助幾種力量來推演堡壘該有的模樣，讓它盡量堅固，然後繪制可行的圖紙。

“可我們還不知道那黑的敵人究竟是什麽樣子。”安菲說。

“所以這將是世上最宏偉的建築，因為它能抵擋一切敵人。”祭司注視著手中的圖紙，他的眼睛因為連日勞累布滿了，可極度的激和專注又讓他維持著驚人的清醒。

“在都城外，我們要挖出百道壑，每道壑下裏都埋著尖銳的木刺，它們會刺死敵人的戰馬。再往裏，我們的護城河要收起所有塔橋……我們的城牆要再往上修築，它會是現在的五倍厚，三倍高，但其上要留有放哨和瞭用的口。”

“我讀到，他們會從四面八方來到……所以，我們的防也將完無缺。”

他虔誠地在圖紙上增補：“我們將以它來向神明展現我們的勤勞與智慧、友與英勇，若這好的品德能蓋過我們的罪行，我們就能得寬恕。”

郁飛塵想了一會自己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麽，才能和這位祭司進行更深的談，以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最後，他說：“真的嗎？”

說是“真的嗎”，卻因慣用的冷淡淡的語調而更像“我不信”。

安菲臉上出現了一些類似于忍笑的神。

祭司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轉過頭來，聲音中抑著怒火：“你在質疑什麽？”

這位祭司脾氣太過暴躁，而質疑他人的信仰是一件不禮貌的事。郁飛塵心知自己當然不能說什麽“我質疑你們的神是不是真的在那裏”或“神明的旨意是否真的如此”這種話，他只能道：“這樣真能讓我們得救嗎？”

祭司的怒火果然平息稍許，他開口，沉著篤定地回答了郁飛塵。

“曾經，這座都城——還有其它無數座都城，不見盡頭的廣袤的土地上，有過許多教派，不同的教派信仰著不同的神明。但它們都已不複存在。”

“有人篤信星象預示著命運的軌跡，有人用殼和銅幣占蔔，現在它們都已變為流浪藝人謀生的小把戲。”

“現在，只有神殿在這裏，因為只有神殿是正確的，只有神殿信仰的神明是至高的。”祭司說：“而我所做的一切都遵循神殿的法則，這些法則已經過了時間的考驗。所以，只要我們做到，就能得救。我對這一點毫不懷疑。”

說完，他終于發覺這兩個游手好閑的人很礙眼：“全城的人都在忙碌，你們兩個為什麽還站在這裏？”

郁飛塵：“我們正想問您是否需要幫忙。”

“哦，原來是這樣。”祭司說，“你們不是很會教我做事嗎？那就留在這裏吧——長得高的那個，給我把西北角壁櫥裏的三角尺給我拿來。”

兩人就這樣留了下來。沒有生存的危機，沒有必須完的任務，一部分時間給祭司打下手，另一部分時間對著輝冰石裏的力量結構發呆。

“這樣也不錯，”安菲說，“你對力量的認知又深一些了。”

郁飛塵認為這沒有太大必要。如果他的本源力量在此現，這些一切種類的力量都會被摧毀。

“不。一個人一生中不會學到多餘的知識，它們都會在某一天用到。”安菲說。

說這話的時候，安菲正抱著一本古舊的典籍觀看，郁飛塵掃了一眼，那上面的話語晦難懂，似在講神殿的秩序和傳統。角落裏還堆著許多類似的書籍。

郁飛塵：“你還需要看這些？”

安菲的手指過紙頁泛黃的邊緣：“因為我真的沒看過。”

“雖然……你已經知道我在那裏長大，但是，”安菲似是笑了笑，“但是，時間過得太快。我好像總是有很多事做。”

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然後去和騎士長溜下山，做一些別的什麽。有時候他也在神殿的藏書閣裏待著，但不那些枯燥無聊的長篇大論，反而總想去翻開那些祭司們止他閱讀的書籍。

“如果你從記事起就待在那裏，你也不會去深思，這座神殿究竟在用什麽方式運作，他們想做什麽，自己又該做什麽，因為已經習慣了，覺得世界本來如此。”安菲說，“離開那裏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其實對它所知甚。”

有時候，談話間，安菲會將話題有意無意引向神殿，祭司偶爾會被他的話題所迷，和他們說一些與這座在建的堡壘無關的話。

“我們的這一座，只是神殿的一部分。是十分偏遠的一座。每座大一點的城鎮都有一座神殿。每一個國度又有一座更大的神殿，這個國度的所有神殿都它統轄。而這些統轄整個國度的神殿，又聽從于另一座神殿的命令。那座神殿不屬于任何國家，它在世界最中央的高山之巔。”

“那座神殿的主人？自然是最德高重、能力最為出衆的那位祭司。”

“你問我怎樣為了祭司？讓我想想。”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說的，有些事早已注定，不是嗎？”祭司注視著輝冰石天幕，“有些人能聽見石頭開口說話，有些人不能，你們兩個就是能聽見它的那類人。”

“不，我們并不統治什麽。人與人之間的事務，我們從不過問。我們只是讀懂神的旨意，然後在人間傳播神的福祉。我們是神明在人間的使者。”

有時候，殿堂裏不止有他們三個，其它學者會參與到設計和統籌中，還有一些居民來到這裏，為勞累的祭司送上食或飲水，作為他們的心意。

郁飛塵還發現了一件事。

安菲也發現了。

“他們好像沒有什麽話要向你傾訴。”

這是好事，郁飛塵想。

迷霧之都給他的饋贈——居民們將更樂意對他敞開心扉，在這裏失效了。不僅徹底失效，來來往往的人甚至像是本看不到他們。

因此，這可以說是郁飛塵迄今為止經歷過的最安全和清淨的一個副本了。

讀書，陪安菲讀書，打打下手，然後當個不存在的明人。他們來到這裏，好像本就不是為了做些什麽，而是來觀看一場電影。

時仿佛無限拉長，而在其中的人也已經失去了對時間的知。

堡壘漸漸型了，它的外牆那麽高，一眼看過去，把天幕都占據了半邊。人們用繩梯和吊來運送石材和木料，鐵匠在兩人高的熔爐前不知疲倦地敲打。沒有人休息，也沒有人睡覺。夜幕只是逐漸深沉，似乎這一切只是發生在一夜之間的事。細究起來，又度過了很久、很久。

安菲手中的書籍，也換了一本又一本。他不像是在閱讀那些文字，而像是在追尋記憶裏的浮片影。

在這有別于現實的、古老的世界，在郁飛塵的畔，往事總是紛至沓來。

安菲手裏捧著一本描述時間如何組的書籍。

“時的流逝，本就是一種錯覺。”他忽然說。

“小郁，你還記得你記事起到年的那段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