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君主墓 01

他們默默向守墓人後, 走道裏悄無聲息，似乎并不吵。當然，一座墓葬裏會“很吵”的東西多半也不是什麽活罷了。

走門後, 幽幽的磷火照亮了空曠的墓道, 他們的正前方是一堵厚重的石制牆壁, 的隙裏零星爬著狀的熒植，牆壁斑駁, 其上用深黑的料繪制著一個複雜的徽記，也許象征著一個古老的家族或王國。

前方走不通，左右兩邊則各有一個巨型的浮雕銅門, 門兩旁盤踞著姿態猙獰的形雕塑, 那兇惡的有犬一般的頭顱, 獅子一樣的鬃和細的爬行的鱗片。

左手邊的巨門上, 正中央雕刻著一柄形制莊重的大劍，右手邊的門中央，則是一個造型奇異而華的高腳杯, 杯暗刻著錯的紋樣，鑲嵌著各式各樣的寶石。

左邊雕刻大劍的門被一把沉重的銅鎖牢牢閂住，而右邊雕刻酒杯的門則虛掩著。著門聽過去, 裏面有什麽未知之活的聲音，細小且難以形容。

“走這邊吧。”安菲手推開右邊銅門, 門極為沉重，久未被移過的門軸發出沉悶的咯吱咯吱的震聲, 灰塵簌簌地掉下來。

推開一個能夠讓人側通過的隙, 他們走了進去。

門後又是一個巨型的走廊, 磷照亮了霧蒙蒙的空氣, 拱形天花板高懸在頭頂上方, 像另一個世界的天空那樣。空氣中彌漫著一香料陳舊腐朽後的奇異氣味。

“有壁畫。”郁飛塵道。

走廊兩旁、拱形的天花板上都繪制著繁複華麗的壁畫，即使已有褪，那筆仍然極為細。畫面湛的程度令人確信這一定不是個未開化的文明留下的，而是某個強盛富足的王國的傑作。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不應錯過任何可能有用的消息，于是他們放緩腳步，開始閱讀壁畫。

畫面的最開始記錄著一場驚心魄的宏大戰爭，頭戴花環的人騎著有四只眼睛的駿馬，帶領著盔甲沉重、旗幟飄揚的軍隊，他們征服了一片又一片蠻荒、貧窮、、的土地，用長刀刺死、用絞架絞死那些土地上愚昧、自大、貪圖樂、沉溺的領主與君王。

走過這一段，戰爭告一段落，那頭戴花環的征戰者和終結者摘下花環，帶上了王冠，披鮮紅的披風，坐上象征著權力與榮耀的王座，整個王國舉行了盛大的慶典，大街小巷裏到都是歡呼的人們。

看到這裏的時候，已被他們遠遠拋在後的銅門又發出一聲曳響，回頭看，是另外兩個肩頂灰霧的外來者步了此地，看廓不是他們識的人。

獵殺階段已經過去了，現在外來的客人之間不允許殺戮，也許他們之間會相安無事。

郁飛塵和安菲繼續往前，接下來的壁畫記錄了一個井然有序的王國建立的過程，記錄它在偉大的君主的領導下如何打造出良的軍隊，嚴明的法律、高超的工藝、麗的建築。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日常的場景，栩栩如生地描繪了宮廷裏閑適的下午茶、大臣們的朝見、王後寬大麗的裾，貴族的騎馬游樂，還有貴婦人們那繪制著太和星星的刺繡羽扇。

其中的一個場景引起了兩人的特殊注意。那是一個武士模樣的披盔甲的人，他將一把莊嚴的大劍舉過頭頂，跪地向君王獻上了忠誠，他的側臉在壁畫中被描摹得格外虔誠。君主則將手按在劍背上，坦然接了他的效忠。這一幕壁畫使用了一些宗教畫特有的渲染技藝，使它在一衆壁畫中顯得特為殊異，仿佛有超自然的力量蘊含其。

安菲看了一會兒，說：“似乎和左邊門上雕刻著的是同一把。”

此後，壁畫所記載的一系列君主的起居生活中，武士都以忠誠的姿態隨侍在側。在高尚、勇敢、勤勉而智慧的君主的治理下，國家的力量是如此強盛，而它的前景則又比現在更加明燦爛，無數鄰國都依附于它，異國的使臣和客商在川流不息的人群裏絡繹不絕。

隨著壁畫進展到這一階段，走道那種難以言表的細微聲響忽然放大了。郁飛塵循聲看去，目最後落在兩幅壁畫之間，在牆壁的下半部分，似乎有一個深邃但低矮的狀通道。

他俯往去，奇異的腐朽香氣增大了一些，但裏一片漆黑，即使以郁飛塵的目力也僅僅能看到有一個模糊扭曲的廓正在緩緩向外爬行。

安菲遞來半截蠟燭。

燭火的微下移，照向口。

——郁飛塵正對上一張笑呵呵的臉。

“……”

那張臉在看到他後，笑容緩緩放大，出來的一只手也正好攀到了口，上半也艱難地挪了出來。

那是一位著破舊綢緞服、富態、商人打扮的中年人。終于爬出來後，他那緩慢笨拙的又探回去，從拖出一個笨重的木箱，背在了背上。作中左眼的眼珠掉出來滾落在地，他撿起來將其重新安進眼眶，站起朝安菲和郁飛塵打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招呼。

然後郁飛塵就看見了他的臉——皮腐爛了一大半，褐附著在白骨上，角被打招呼的作牽著，緩緩出現一道裂紋。

郁飛塵對他點點頭，回應了那個恐怖效果遠大于社作用的招呼。

得到他的回應後，中年商人的笑容擴大了，他張了張，發出拉破的風箱一樣的聲音：“你們……你們……好……”

一個“好”的音節說到一半，牙齒往下掉了好幾顆。商人立刻捂住，在地上索著把牙齒撿起來塞回去，不敢再張口說話，他繃著笑著點了點頭。這讓人擔心他的頭下一秒也會掉下來。

打完招呼，那渾零件搖搖墜的商人笑呵呵轉，往墓道的深走去。這時候右前方又走來一個姿態怪異、如木乃伊一般的來客，他極為細長，被蛛一樣的材料纏縛著，連眼睛也被蒙上，只出，騎著一個大型的骷髏，骷髏的脊骨上掛了一個鳥籠。那骨架形狀堅實，看起來像一頭駱駝。

前方，那種靜越來越多，此起彼伏。而壁畫所記載的故事也悄然走向下一幕。

從眼前這幅開始，壁畫記錄了一場空前盛大的集會。在一個富有紀念意義的年份，君主的生辰，一個令人舒適的收的季節，王國裏的所有領主、貴族以及其它異國的來客全部被邀請來到君主的宮殿。各式裝扮的人們從自己的家鄉出發，騎著、攜帶著各式各樣的珍禽異，攜帶著心準備的禮朝宮殿的方向行去。

他們仰慕這強大的國度，并確信自己此行必會得到比付出更多的東西。

觀察壁畫的間隙，一個像是被水泡脹的蹣跚著加了向前的隊列，他腦袋上頂著一個華麗的盆狀皿，邊走邊滴滴答答往下淌著水。

這景象似乎和壁畫裏繪制的場景有微妙的相似之。雖然參與者不是壁畫裏著鮮的使客，而是這麽些不知從哪個陳年古墓裏爬出來的品類各異的活。

往前走，越來越多的“客人”從兩邊湧出來，他們有的保存程度還不錯，看起來像個栩栩如生的活人，更多的則令人無法生出觀看的，除了人形，還有姿態各異的。這時他們終于知道了那陳腐又奇異的氣味的來源——那都是一些為了保持不腐的香料。

兩個活人走在逝者組的松散的隊伍中，他們回頭看，那兩位迷霧之都的同行也看過了最初的壁畫，不著痕跡地混進了隊列中。

壁畫上，各方來客走過鄉間小道、走過平坦的城中道路，翻過山脈與河流，聚集在都城的主幹道上，向那座堂皇的宮殿而去。

香料的氣味愈發濃烈，越來越多的奇異客人從四面八方來到這條墓道裏。

一個只有半截——指從上到下被削為一半的嬰兒在郁飛塵前方蹦跳著前進，唯一的胳膊挎著一個發黴的藤編花籃，裏面盛放著腐朽的花枝。

而他們的右手邊，則是一位拄著拐杖的優雅紳士，他帶著一副單片眼鏡，但眼鏡後只有一個空的眼眶。

郁飛塵聽見安菲嘆了口氣。

郁飛塵：“不喜歡？”

當然，也許沒什麽人是喜歡這種場景的。他是本著服務雇主的原則，進行一些噓寒問暖的舉止。

——如果契約之神莫格羅什能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流下的淚水。

安菲：“小郁，你知道我最開始是做什麽的嗎？”

郁飛塵：“是做神的。”

安菲：“……”

好吧，某種程度上也可以這麽說。安菲平息著那種想往小郁的腦袋上打一拳的願。

“安息神殿說，它最重要的使命是維持生與死的秩序。所以我在神殿裏學習的一切也都是為了這個。”安菲環視著周圍這些活著的亡靈，“就是讓這些不願離去的逝者，和他們殘破變異的力量結構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讓力量參與到正常的新生中。這也是‘安息’這個名詞的含義。”

“所以，現在我看著他們……”

郁飛塵明白了。

刻靈魂的使命就是讓亡者“安息”，卻因為迷霧之都的限制和探究此地的需求，不能把他們怎麽樣。

這就好像在一個有潔癖的人面前放一片垃圾，又不允許他去清理掉一樣。

郁飛塵真心實意道：“你辛苦了。”

他去牽安菲的手。

安菲選擇去看壁畫。

壁畫上，這浩浩的隊伍，終于步了輝煌的宮殿。

墓道的盡頭，一扇敞開著的口大門，靜靜接納著死者們的隊列。

門口有些擁，他們被人們推著前進，無法再一一辨析壁畫的每一細節。

郁飛塵：“你看左邊，我看右邊。”

郁飛塵第一眼看到壁畫左上角懸掛著一個妖異的鐘表。往下看，著紅甲胄的衛兵在宮殿裏四散搜尋著什麽，臉上洋溢著笑容。細寫實的描繪下，那笑容帶有驕傲又戲謔的。

這時安菲概括著左邊壁畫的容：“他們踏進了這座宮殿，第一眼就被宮殿的華和壯觀所震撼。嗯……然後……”

安菲憾道：“他們在這裏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