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宴從宮里出來，心很是抑，他自小接儒家教育，知道家族里很多辛，但從來不去沾染，自覺是個出塵不染的人，即便是來到京都繁華之地，權貴云集之所，他也覺得自己是最特別的那個，然而今日殿前問答，那個他甚至沒能抬頭看一眼的君只問了他一句話，就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厭煩將他驅趕出宮，他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只不過被他驅趕的人是個卑微的仆從。

在君王眼里，他的地位難道也如一個仆從一般，可以隨意打發，連一點遮掩都不需要，因為他本沒有反駁的資格，也沒有翻的余地嗎？

江南世家金玉錦繡堆里養大的士族郎君第一次懷疑起了人生。

其實姬越倒沒有想得太多，厭煩陸宴，無非是覺得他和姜君有些相似，都是不把當君王，只當是郎的人，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傲慢，陸宴給人的這種覺不怎麼重，但還是有，顯而易見，君這兩個字在他看來，重要的是，而不是君。

做臣子尚且還需敲打，何況是做枕邊之人，姬越從來不愿意委屈自己。

國子監新學期開課也有些時候了，每個月都會有在職員來任教一天，但上張異還是頭一回，任教那天不需要去署點卯，一般員會睡個懶覺，但張異還是很早就起了，他家中只有兩個老仆，年紀也都大了，張異也不讓他們早起，他也習慣了自己打水洗漱，更束，出門找個最近的坊市解決朝食。

京都這幾年的變化很大。

以前的天仿佛灰蒙蒙的，地上的青磚總也洗不干凈，行人也都是一張張空白的臉，他行走在街道之中，和所有的人都隔了一層，他不屬于這個世道，這個世道也不屬于他。

員和普通百姓不會有什麼集，史不可能廣好友，能有一二知就已經很好，太史是清水部門，每個月的俸祿不算厚，但很穩定，就像這個流傳千年的世家一樣，宛如死水，波瀾不驚。

但張異眼里的世界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天不再灰蒙蒙，有時候藍天白云，有時候雷雨驟起，有時候紅霞漫天，有時候狂風呼嘯，他被從死水一樣的日子里拽了出來，有一只手著他的下，霸道無匹，生生把萬丈紅塵撞進他的眼底。

于是他的眼里有了彩。

張異繞了小半個西市，喝上一碗曲沃最好的豆漿，又折去西南坊，買了兩個醬包子，聽聞城外有耕牛老死了一匹，店家收了些牛，又掏錢切了四五斤醬牛，用繩子穿了提在手里，穿街過巷，沒過多久手里又多了兩包糖果，一盒點心，還有一串東瀛商人賣的珍珠貝殼綴起來的鈴鐺，漂亮。

張異準備把鈴鐺結長一些，套給貓戴。

他養了一只貓，是近來曲沃時興的小寵，從西邊販來的，有長有短，他聽人說長不好打理，就買了一只短的小黃貓，販貓的人說是這東西可以用來抓老鼠，但張異養了一段時間之后發現，貓應當是不抓老鼠的，只會抓壞他的服。

張異又買了點菜，直到拿不下了，才慢悠悠地回家，他走路的姿勢很像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這會兒是手里有東西，如果沒有東西，他比較習慣背著手走路，更顯老氣。

就算是清閑部門，也有休沐，國子監講學是在下午，他難得有一個早上的空閑去逛街市。

回到家里，已經變大貓的黃貓翹著尾喵喵著湊過來，張異知道，它是為了醬牛來的，這東西和人不親，和食最親。

他認命地嘆了一口氣，把醬牛拿去過水喂貓。

第102章 破舊的晉宮

國子監如今已經算是四期了, 開春時新收了一批學生，人數不算多，新生分了五個學堂, 這一批學生男各半，士族和平民的數目也相差不多, 學剛剛興辦時的平民天生愚笨的言論已經有人提及了。

進了國子監，就是天子門生, 只要肯努力，至也有個做, 故而國子監的地位逐年升高，以往國子監長在朝中是沒什麼人愿意搭理的, 如今儼然已經有了九卿的待遇, 從國子監走出的學生更是會恭恭敬敬尊稱一聲監長，連帶著原本份普通的國子監講師的地位也水漲船高起來。

張異雖然為九卿, 但偏溫和, 也沒什麼架子, 他的住宅距離國子監很近，故而他是用過午食之后步行過來的, 這會兒天氣還有些余熱, 尚不到萬凋敝的時節，偶爾有幾的粟麥香氣被風夾帶而來，讓人心曠神怡，張異進國子監時，目在來往的學生上微微停留片刻, 想要記敘什麼, 卻又按捺下來。

不是所有東西都能名留青史, 哪怕他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紙頁寫滿, 來為他的君王歌功頌德。

員授課自然不是給所有學生，每個月各大學堂都有統一考核，只有考核第一的學堂能夠獲得當月的授課機會，有時候來授課的員比較有名氣，或者做出過很大的功績，又或者對一家學說很有研究，學堂之間的競爭往往十分激烈，學生們能從考場爭到演武場，又從演武場演變全武行，如果實在競爭激烈，學堂的講師甚至會親自下場。

如今的國子監有十二學堂，原本國子監長提議以學派來分學堂，被姬越駁回，姬越是個實干派，并不喜歡專一學說論，以學派分學堂必然會導致學派之間相互競爭，相互敵視，這有違的初衷，同時也不喜歡以績分學堂，到最后是讓帶堂講師抓鬮來分學堂，人的運氣有好有差，但運氣也代表著公平，至如今兩期加起來十二個學堂，至今都是風水流轉，從未有學堂能夠穩坐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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