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川又轉頭看向穆二胖,難得地有了幾分真切的惻之心,輕聲對他道:“走吧,早些回去。”
穆二胖朝著他了,想解釋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最后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
等他走了,穆云川的臉徹底冷了下來。
那幾個同窗又連忙描補道:“穆兄,我們只是好心為你抱不平,真不知道你弟弟會聽到,后頭也是話趕話。”
“是啊,而且我們也確實沒說錯什麼。要我說,你弟弟被你那繼母養歪了。”
正說著,老裁從里頭出來了,手里卻沒拿碎布頭,而是改為拿了量尺。要給穆云川量。
有他過來,眾人便默契地假裝方才的爭執沒有發生過。
穆云川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連忙說:“我不做新衫,只麻煩你給我再打個同的補丁就好。”
衛恕囁喏了一下,有心還要幫他墊付,但想到今日他似乎真的惱了,便不再多言。
老裁不是個話多的人,此時卻也帶著幾分火氣道:“公子別推辭了,方才那位小公子在后頭說他不做新衫了,改為給你做。穆公子,你這弟弟真真是既乖巧又懂事,這做袍子的銀錢可是他攢了十年的歲錢……”
穆云川驚訝,而那口不擇言的三人連帶著衛恕,都脹得滿臉通紅。
可能他們真的是想岔了,能教養出這樣一個孩子的母親,應該不會真是惡毒之輩吧?
說來也奇怪,穆云川也從來沒說過那繼母一句不好,但外頭就是傳遍了那繼母惡毒又刻薄的流言。
難道自己真是被流言所誤?
…………
沈翠在茶攤上喝了碗茶,因裁店門簾擋著,沒看清后頭進去了誰,只知道里頭站滿了人。
看到穆二胖出來,沈翠招呼他也來吃一碗。
穆二胖卻搖了搖頭,悶悶地說不大舒服,想回家去。
沈翠立刻擱了茶碗,同時打開他的數據面板,果然他的心值又快掉下及格線了。
沈翠就順從地被他拉著往家的方向走。
一直快到水云村了,穆二胖都沒開口說一句。
沈翠便試探著問道:“咋了啊,胖,娘就走開了一會兒,咋突然不高興了?肚子了還是娘非讓你做新裳,你心疼銀錢了?”
人了委屈的時候,若只自己消化,那緒便會慢慢平復。但若是遇到親近的人關懷,那緒便又會重新起伏。
話剛問出,穆二胖吸鼻子的聲音傳來。
“娘,對不起。”穆二胖的聲音帶著哭腔。
沈翠忙拿袖子給他眼睛,又道:“別哭別哭,有啥事兒慢慢說。”
“我……我沒做新裳。娘去對面以后,大哥和他的朋友來了,他朋友勸大哥做件新裳,說不能穿的太寒酸去考什麼……什麼縣試。我就想,那個考試一定很重要,反正我在家也有服,就去和裁爺爺說把服讓給大哥。可是我回去后,就聽到他們都在說娘的壞話……”
穆二胖終于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嗚嗚嗚,我都說娘不是那樣的了,他們還說,一直說!”
“原來是這樣的事啊。”沈翠是真不生氣,只心疼地把他攬在懷里,口氣輕地道:“那新裳本來就是你自己的歲錢做的呀,你想給大哥就給。娘當然不會生你的氣。至于后頭的事兒,二胖還記得娘跟你說過,娘也像你最近才開竅了不?”
穆二胖紅著眼睛點點頭。
沈翠便繼續道:“所以呀,娘以前確實做了錯事。所以別人才會那麼說。”
怕孩子不能接,沈翠換了種說法:“就像從前的你懶得連炕都不敢下,現在的你又是讀書,又是練字,還會自己洗漱,你已經完全變啦,但是別人不知道呀,所以還以為你是從前那樣。”
穆二胖想了半晌,先是點點頭,又有些灰心喪氣地垂下腦袋,“我和娘以前都不好,但是我們現在都改好了。他們就是不愿意相信,我怎麼說他們都不信。還是大哥開口了,他們才沒接著說了。娘,我覺得我好沒用啊。”
“怎麼這樣想?你大哥開口管用,是因為他的才學強于他們。像你聽到的那個縣試,那就是科舉考試的第一環,后頭考過好幾場,你大哥就會比他們有出息,他們才會忌憚他。你還是個半大孩子,這并不是你的錯啊……”
其實還有一些很殘酷的事實,沈翠不愿意告訴現在的穆二胖。
盡管水云村距離縣城很近,但穆云川被繼母苛待,到底是穆家的家務事。家務事何至于傳到縣城里?若沒有穆云川背后的推波助瀾,自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往后隨著穆云川份水漲船高,或為了結他替他打抱不平,或為了嘲笑他看他洋相,原做下的惡事都會拿出來翻來覆去的說。
除非他日穆二胖也站到同樣的高位,別人忌憚他,才會不敢再扯前頭的事。
但是如今的穆二胖不過剛剛開蒙,讀書都是被著哄著的,科舉之路道阻且長,沈翠舍不得這麼早就把力給到他。
但此時的穆二胖已經想到了很多事,他想到了茶壺巷鄰居的嘲弄不屑,想到了陳家母的厭惡鄙夷,想到了方才裁鋪里眾人的調笑戲謔……
好半晌后,他方才抬起了頭,先自己干了眼淚,又語氣堅定地道:“我明白了。我以后會比大哥更有出息,讓他們比畏懼大哥更畏懼我。我要他們再不敢看輕我。我要我說什麼,他們就必須相信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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