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臉更紅了,聲音也跟低了,說:“打攪了夫子那麼久,詩詞歌賦、君子六藝,我會的都悉數展示給夫子瞧過,夫子卻還是沒能看上我。想來是我才疏學淺,天資愚鈍,不得夫子的眼。夫子既已經收到了稱心的學生,我便更不好再糾纏夫子。所以并不敢上前和夫子搭話,只想跟著夫子過來,遠遠看一眼夫子的學生是何等的天縱英才,教我知道我哪里不足,便心滿意足了……只沒想到那樹下居然有個坑,我夜間不大能視,腳下踩空就摔暈過去……”
其實哪里是他不足呢?只是勞不語這廝前頭做事忒不厚道,換任何一個正常想教書育人的,都得把他這樣的好苗子當寶貝疙瘩供著!
所以這話說完,勞不語也跟著臉紅了,訕訕道:“原來那‘咚’一聲不是你撞樹上,是跌進坑里的聲音哈。”
旁邊穆二胖聽到那句“天縱英才”,小胖臉也是跟著一陣發熱。
眼前的年談吐不凡,眼下的他是如何都比不過人家的,不過是有了個聰明的娘,這才給贏來了一個好先生!
沈翠倒是沒顧著臉紅,正從年的話里提取關鍵信息。
有錢,天資高,甚才有學,是勞不語的堅實擁躉是真的,這些前頭都是已知的。
但聽過他這一番話,沈翠卻也知道了些旁的——他不大康健,有夜盲癥。
夜盲癥是小問題,雖然眼下這個時代,夜盲會影響人夜間的生活和讀書效率,但終歸影響不是很大。
倒是那個質問題,讀書科舉最費心神,不好的人走這條路,很容易夭壽。
但系統的產出可以改善質,只是前頭穆二胖素質超棒,所以沈翠沒在那上頭花過心思。
若是后頭這事兒能,對他的培養則應該要注重這方面。
方面,他害怕丑,偏向,被勞不語“宰”了那麼久,非但一點不怨懟,還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所以心思單純,但同時也有些執拗,頗有毅力,認準了事兒八匹馬都拉不回。
若是引導不當,則容易鉆牛角尖。
但綜合來看,確實是個很不錯的培養對象!
說完話也就到了用晚飯的時辰,沈翠喊上穆二胖回家,留出時間和空間給年和勞不語梳洗,再說好一會兒給他們送飯來。
家里,周氏晚上把中午的雜燴湯熱了,饅頭蒸過,又清炒了一個白菜。
飯桌上沒有菜,但那白菜是周氏特地擱了一小塊豬油炒的,看著就又香又潤,十分人。
往常穆二胖是最買賬的,今兒個他雖也夸嫂嫂手藝好,卻像無甚胃口似的,夾著菜葉子一片一片慢慢地吃,還有些無打采。
“是不是菜不合口味?先湊合吃著,我明兒個去割點。”周氏歉然道。
穆二胖連忙搖頭,努力對著周氏扯出笑說:“嫂嫂別忙,菜是好吃的!大概是今天有些累,所以吃不太下。”
周氏聞言點了點頭,“讀書最是費神,那你慢慢吃,嫂嫂不打擾你。”
說著就起去了灶房,把留給勞不語的飯食從鍋里拿出來裝上。
等到周氏離開,沈翠手把筷子從他手里走,“沒胃口就別著自己吃。說說吧,啥事兒不高興了?”
對著自家親娘,穆二胖就沒什麼好裝的了,老氣橫秋地嘆息道:“聽了方才那個哥哥的話,心里覺得很疚。我真要是大哥那樣的‘天縱英才’也沒啥。可我知道自己不是啊,要不是有娘想辦法,先生肯定是看不上我的,我就覺得……覺得好像是我占了那個哥哥的位置,怪對不起他的。”
“別這麼想嘛,要是咱們沒拜勞夫子,那孩子生病的時候,勞夫子已經離開縣城了,沒看他書都托人保管起來了嗎?或許他們兩人再也見不著了,也就沒有今日的再聚首了。”
有些話沈翠沒好意思說,那年知禮本分,但壞就壞在這份知禮本分上,對上不按常規出牌的勞不語,那真跟秀才遇到兵沒差別。
若勞不語真想收他,還能一直把人當羊宰?甚至只記得小羊,不記得人家姓名。
但現在勞不語是自家胖兒子的師長,不好破壞他的形象,所以沈翠只說了時間差的問題。
沈翠想了想又道,“當然你說的也有道理,他一心向學,又格外孺慕勞夫子,資質又那般好,這都沒能拜勞夫子門下,委實可惜了一些。”
穆二胖聽這話就知道在想辦法了,再聯想到白日里他娘同他說的要給他找個同窗的事,眼睛立刻亮了!
母子倆現在是越發心意相通了,很多話不必細說。
而且到底周氏還在旁邊灶房里,雖說這人勤勞討喜,但如今也不算完全的自家人。那年的事還沒定下來,不方便讓知道。
沈翠就沒再多說什麼,把筷子放回他手邊,笑道:“這下子能吃下飯了?”
穆二胖笑著點點頭,拿起筷子,就著那白菜,喝著雜燴湯,香噴噴地吃完了兩個饅頭。
一頓飯吃了一刻多鐘,周氏照例收拾桌子,沈翠自己晚上吃了一個饅頭,放到了準備給勞不語送去的那份飯食里,又帶著穆二胖出了家門。
這時穆家老宅里,勞不語和年都換好服,簡單地梳洗過了。
尤其那年,了臉,更了,雖然勞不語的文士衫又大又舊,但穿在他上,自有另一種說不出的俊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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