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滿屋子的人呼一下都把目投向了門口,紅羅快步過去打起簾子,便見一乘竹轎停在嘉平居的院子里,沈云殊上圍著一件皮大氅,歪歪地靠在竹轎里,正試圖坐起來。
“哎喲——”紅羅連忙走出去,“大爺怎麼過來了你們兩個也不知道勸著!”
紫電和青霜都跟著竹轎兩邊,紫電一面手去攙扶沈云殊,一面道:“大爺今日一早醒來,說是神好了許多。聽說在正院敬茶,便要過來一同行禮。”
“大郎神好了許多”沈夫人第一個驚喜地出了聲,隨即起就要往外走,“這可太好了!”
紫羅面有苦。和青霜苦口婆心地勸說,可沈云殊要說自己神好了,要來行禮,攔都攔不住。事實上沈云殊剛才是起床就耗了許多力氣,甚至自己都不能走出房門,還是了他的兩個小廝用椅子將他抬出來的。這副模樣,哪里就能說是好了呢
果然,沈云殊手按在肩上,卻是本撐不起。沈夫人忙招呼道:“快把轎子抬進來,別讓大郎在外頭吹風。”
這簡易的竹轎其實就是一把竹躺椅,兩邊加了抬竿而已。這會兒兩個健壯的轎娘拆下抬竿,便將沈云殊連人帶椅抬進了堂屋之中。
許碧還跪在那兒呢。沈云殊突然出現,連沈文都站起來了,哪還顧得上接手里的茶呢但是又不好站起來——沒聽說過敬茶還有跪兩回的,也只好繼續在那兒跪著了。
沈云殊被抬進了屋里,沈夫人仔細端詳他的臉,滿面欣喜道:“大郎這氣,果然是好得多了。這王醫真是好手段,那家傳的方果然有效!”
許碧也轉頭看去,卻不在心里嘀咕起來——這也算是氣好得多了
沈云殊仍舊歪歪地靠在椅背上。他的容貌頗似沈大將軍,只是一雙眼睛大約是繼承自母親,形狀狹長,眼尾微挑,便讓他多了幾分慧黠之氣,比沈大將軍更為俊朗。
然而他現在的臉可是夠難看的。昨天晚上燈昏暗還看不出來,現在于日之下,卻是看得清清楚楚。本來沈云殊略深,是許碧很喜歡的蜂,但現在重傷之后出虛弱的青白,就是一副帶著死氣的蠟黃,真是讓人看著就覺得揪心。就這樣子沈夫人還說他好得多了,那之前得是個什麼模樣
林媽媽在旁邊笑道:“醫自是好手段。不過依奴婢看,大爺這正是人逢喜事神爽,這神一爽,子自然就好了。夫人之前堅持沖喜,果然是有道理的。大的八字也好,一下子就見了效。”
屋子里的人目一下子就都落到了許碧上。
許碧還在那兒跪著,心里暗暗苦笑。許夫人當初也是找了借口的,說許碧正是生在那年大捷之時,許良圃覺得是個有福氣的,所以才將定給了沈云殊。而嫡長許瑤小時候多病,請人批過命說是不可早定親事。
這借口其實拙劣的,至許碧不信沈大將軍聽不出來。現在林媽媽一提八字,也不知道沈大將軍會怎麼想。
果然沈大將軍咳嗽一聲,坐回椅子上,手接過許碧的茶碗,目略有些復雜地打量了一下,出個荷包給了許碧:“這大老遠的跑過來,聽聞你也沒帶多東西,拿著這個,看缺什麼就自己去添置。”
許碧把那荷包輕輕一,覺得里頭是一卷兒紙,頓時就明白了——這位公公給的是銀票。
“看老爺說的……”沈夫人抿一笑,“缺什麼東西,大郎媳婦只管與我說,難道我還不給添置,要自己去張羅不”
沈大將軍笑了一笑:“這不是怕不好意思開口。”
沈夫人從善如流地笑道:“老爺這麼說也有道理。畢竟他們年輕人與我們不同,或許置辦的東西有些不合他們心意,倒是自己挑的好。”
許碧一臉不好意思的笑容:“多謝父親。”隨便沈夫人打什麼機鋒,反正就裝聽不懂。橫豎新媳婦進門都要夾著尾做人,雖然不是一定要夾著尾,但況未明的時候肯定是說錯的。
不過,公公給了銀票,許碧就覺得自己送上的禮實在不大像樣了。誰也沒料到會這麼倉促就出嫁,許夫人被敲了一筆錢早恨得要死,連嫁和花冠都是照著便宜的買,更不會費心替準備什麼奉給公婆的禮了。還是路姨娘沒日沒夜趕了兩天,把平日里自己做的針線改一改,拿來給頂上。
奉給沈大將軍和沈夫人的都是一條腰帶。沈大將軍這條是深青的,繡了松竹,原是路姨娘給許良圃繡的,預備三月初給他做壽禮。這倒是無妨,可松竹卻是文人們用,給沈大將軍就有些不搭了。
至于沈夫人那條腰帶,原是要給許碧的。幸而許家姐妹三個,許瑤紫許珠紅,許碧便一慣穿些青藍之,是以這條腰帶并不過分鮮艷。路姨娘花了一晚上將上頭過于的桃碎花拆了去,又用暗些的紅滾了邊子,倒也很看得過去了。
只不過路姨娘手里沒什麼好東西——許家本來也不是十分富貴的人家,更何況路姨娘早就不得寵了——這腰帶的料子和繡線都平平,拿到沈家人眼前就不怎麼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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