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您二位請先歇著。”
小二留了壺熱茶便走了,門一關,只剩一對才認識不久的生疏夫妻在桌邊坐著。
泠瑯說:“這小二有點意思,他剛剛開窗,竟連銷都找了半天。”
江琮頷首:“他握筆也的確有些不尋常,拇指在下,食指后。瞧著倒像——”
“倒像?”
“倒像握慣了某種淬毒的武,為防粘上自己的手,才用這種姿勢,已自然。”
泠瑯扭頭看他:“你今晚睡得著嗎?”
江琮和隔著燭火對視,他其實昨晚也沒有睡著,但并不想讓罪魁禍首知道。
他輕笑:“尚可。”
泠瑯也笑:“我也尚可。”
說是尚可,小二把飯菜端上來時,二人誰都沒有作。
泠瑯說:“你怎麼不?”
江琮溫聲:“我吃茶便能過活。”
泠瑯呵了一聲:“出息。”
抬臂,變戲法兒似的從袖子里出個紙包,借著燈火,將其小心拆開——
出一針。
它比通常繡花的針要略些,泛著幽幽銀。
江琮莞爾:“夫人竟隨帶著這個?”
泠瑯將針尖轉一圈,細細打量其澤:“這還要托夫君的福。”
“嗯?”
“是那日在底下分舵兵械庫選的。”
“怎麼選了它?”
“那時怕你暗中行些齷齪手段。”
“現在就不怕了?”
“現在大不了一起死。”
江琮看著將銀針謹慎地探湯羹中,他含笑道:“生同裘,死同,聽著倒是不錯。”
泠瑯將飯菜一一試過,不放心,又重復了遍確認無誤后,才道:“哪里不錯?埋在地下還得被凍炕頭。”
江琮聲:“夫人不是喜歡凍一點的嗎?”
泠瑯分湯的手一頓,想起那日在狹窄悶熱的車廂,自己如何拉著他的手不松開,反復在臉頰上磨蹭,以汲取一涼意。
當時貪涼,想做便這麼做了,甚至覺得再往脖子上蹭蹭也是無妨的。但如今這麼猛然回想,怎麼頓生不適來?
抿了抿:“咳咳,這,酷暑時節固然是好,但冬天還是人難以忍——”
話沒說完,覺出不對,這話說地好像還會跟他纏纏綿綿又一年似的。
對面青年但笑不語,那雙清清潤潤的眸子將睇著,在暖黃焰下流轉著琥珀般澤。
泠瑯喝了口湯,又喝了一口,覺雖然晚風徐徐,夏夜漸涼,但心頭仍漫上熱度來。
江琮也抬手喝了半碗,二人一時無話,就著蟬鳴蟲響,將一桌簡單菜食用了個七七八八。
晚些時候,小二扛來熱水和浴桶,這作倒是稔許多,泠瑯默然瞧著,發現他連水花都沒濺出半滴。
小二離開后,泠瑯用銀針將水也試了一遍,才放心水。
將軀浸溫熱之中,閉上雙眼,背靠浴桶,愜意長嘆了一口氣。
“進鎮子這一路,倒沒瞧見那個和尚。”
隔著一層薄薄麻帳,同留在外面的江琮說話。
他聲音傳來,聽著很平靜:“路上下了雨,他很難跟上。”
“哼,他現在必然以為我們被嚇得魂不守舍、戰戰兢兢,唯恐他在什麼時候鉆出來。”
“卻沒想到夫人氣定神閑,喝了三碗湯不說,還能洗個澡等他來。”
“你自己不也喝了?”泠瑯撥著水花,冷笑道,“我不得他來,最好早點來,我琢磨了一路,已經想出不下十個主意,讓他再不能那般逃之夭夭。”
“這個店小二也一樣?明知不對勁,也不拆穿。”
“拆穿做什麼,他們想找我的事,我還想曉得他們到底要搞什麼算盤。”
“夫人膽略過人。”
嘩啦一聲,泠瑯從浴桶中站起,草草拭了,裹上里便行了出去。
帶著一騰騰水汽,站到江琮面前,抱著手道:“我給你留了一半水,還沒用過。”
江琮視線落在半開的領,微微凝滯,而后若無其事地開。
“夫人有心。”他笑著起。
泠瑯坐在椅子上,將自己包袱里的寶貝們排開,拿起來一一研究。
幾個小瓷瓶,兩三油紙包,目落在上面,耳朵卻總是支著,往麻布簾后面去了。
清脆瓷響,是打開了什麼瓶瓶罐罐?世子在此也要講究一番麼。
窸窸窣窣,是被解下,怎麼得這般緩慢,半天了還沒弄完?
泠瑯沒有太多糾結,眼一,便落在那片頗為單薄的麻布簾——
一道影被投于其上,影影綽綽,卻偏能看分明。
江琮并不像他看起來那般瘦弱,這點一直都知道,但當下這一眼,更讓它得到很大程度的佐證。
肩是寬的,是長的,臂上線條也利落,腰腹更能用勁瘦二字形容,弧度流暢漂亮,沒有一多余。
眼睜睜看著他了水,接著背靠著浴桶仰頭休憩。那枚結正巧留下個剪影,像平原上偶爾起伏的小丘,一分不差地落在眼中。
他似因為舒適而嘆息,那小丘便輕輕滾了一下,泠瑯便想起手指按在上面的,有些,有些。
的心也跟著莫名一瞬,一個激靈,才想起自己竟沉迷,誤了手頭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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