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芙自認是天香國,原是篤定了要拿下賀慕云。回宮后,便命人將芷宮清掃得一塵不染,還特地命人每日摘下開得最好的紅梅于陶罐之中,又在殿里每一都熏了香料。
從前飄零多年,并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香料。后來做了永寧帝的容華之后,每日所用也都是來自西域的宮廷用香料。
但想,賀慕云這樣的人,定是聞不慣西域香料的。便差人專門做了梅香,這長安城四被白皚皚的積雪埋著,他若是來了芷宮,見了這盛開的紅梅,聞了這清幽的梅香,自然會對刮目相看。
想,賀慕云必是飲不慣宮廷酒的,便特意命人去宮外酒家采買了梅子酒。這院中有梅樹,殿有人,有梅花,有梅香,有酒,還怕留不住賀慕云嗎?
姜姒有伯嬴,便要賀慕云。伯嬴有什麼,從前不過是個護衛將軍,是個馬夫罷了,有什麼呀,姜姒竟還警告不要打伯嬴的主意,真真兒是天大的笑話。
賀慕云是帝師,這高華君子的氣度,又豈是伯嬴可比。
伯嬴只會冷著個臉抱著一把破劍,如今雖不必日立在廊下,但也并沒有什麼大出息,姜芙又怎會打他的主意?
又不像姜姒一樣不擇食。
不免心中暗嘲,姜姒這個人,可真是拉低了姜家皇室的水準。
姜芙越想越得意,越想越不把姜姒與伯嬴放在眼里。只等著哪一日拿下了賀慕云,最好是挽著賀慕云的胳臂去姜姒與伯嬴面前好好晃晃,他們兩個開開眼,看看什麼才是天造地設,什麼才是郎才貌。
萬事都準備妥當,便一心只等著賀慕云來了。
但賀慕云雖每日進宮,亦不過是去建章宮向天子授業講學,若是講完便也就出宮去了。
姜芙等得心慌意,那殿的梅花都換了兩三回了,總不見賀慕云往芷宮來。倒是一旁的平宮時不時響起鼓樂之音,越發令躁不安。聽說昭武帝專門命人送去編鐘,好給長公主打發時間。
到底是親的,姜芙一個外人,終究是比不得的。
但轉念一想,姜姒會什麼呀,除了能點個茶,就是個廢罷了。便是有了那一排排的編鐘也本不會用,你聽聽,隔壁平宮奏得是什麼鬼東西,“咚咚鏘鏘”的快把一雙耳朵震裂了。
什麼都比不過姜姒,如今看來,也唯有拿下賀慕云才能掰回一局。
但畢竟是公主之尊,賀慕云不來,也總不好親自去將人引到寢殿來,傳出去終究是不像話。雖說已經在宮里沒了面,但面這東西,畢竟虛無縹緲的。誰敢嚼舌,多殺幾個便是,殺多了,自然也就無人敢胡說了。
臉該要還是得要,面該有還是得有。
大不了,去找江伯禮幫忙做,亦不是什麼難事。江伯禮是叔父,是攝政王,賀慕云是不會不給江伯禮這個面子的。
何況,那日與賀慕云在江伯禮的府邸中說話,能看出賀慕云看的目是不同的。
天天惦記著,人竟就往芷宮這邊來了。
婢子穗娘欣欣然奔到殿報喜,“公主,賀先生正往芷宮來呢!”
姜芙喜不自,忙起了去銅鏡前端量自己的妝容發飾,“穗娘,快看我的妝容如何?”
穗娘笑道,“再沒有比公主更的人兒了!”
姜芙一笑,那是自然。便是連旁邊平宮那人亦是要比自己遜三分,清湯寡水的,哪里比得上這朱玉面的艷模樣。
高髻上簪著的赤金梅花步搖垂下長長的金珠子,額際亦是簪了金鈿流蘇,益發襯得月貌花容,想來人間富貴也不過如此。
心里歡喜,見瓶中的梅花開得正盛,手折了一小枝斜斜進髻中。又左右端量幾下,這才滿意起,提起拖地的華袍裊裊娜娜往外疾去。
出了大殿,竟下起雪來。最是喜歡雪天,因而想道,若與賀慕云踏雪尋梅,豈不是正好?
到了宮門,果然見賀慕云剛巧過來。
此時周遭玉樹瓊枝,漫天的飛雪似青盤滾珠,而那披著大氅的人立在雪中如玉樹臨風,愈發襯得那出塵的氣宇似瑤池仙人。
姜芙心中突突跳了幾下,忙迎上前,“賀先生可算來了!”
賀慕云停住步子,頷首施禮,“朝華公主。”
姜芙便去拉他的手,“雪下得急,我一早便備好了梅子酒,賀先生快進殿飲一杯暖暖子罷。”
賀慕云卻并沒有跟走,只是含笑說道,“公主恕罪,慕云今日還有公事,改日再與公主飲酒。”
姜芙倒未曾想過會被賀慕云婉拒,人都到芷宮外了,還能有什麼公事。因而便問,“賀先生有什麼公事?”
賀慕云一笑,“奉陛下之命教習長公主奏樂。”
姜芙一怔,臉上的笑容便立時凝住了。再一會兒,索連笑都笑不出來了,“賀先生要去平宮?”
也是,平宮就在芷宮一旁。不是來芷宮的,自然是去平宮了。
賀慕云笑道,“是。”
姜芙心中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兒,搭在賀慕云腕間的雙手似針扎了一般訕訕地垂了下去。
“天冷雪重,朝華公主快回宮吧。”
見賀慕云微微點了點頭,正打算離去,姜芙不知怎的,突然開口問道,“賀先生可知道長公主從前的事?”
賀慕云淡淡笑道,“慕云從前不曾來過長安,不知長公主的事。”
姜芙忽地笑了一聲,“沒什麼。”
“不管從前怎樣,如今長公主邊也是有伯將軍在的。伯將軍去了平陵,眼見這幾日就要回了。賀先生若要教什麼,還是趁快吧,但不要伯將軍知道的好。阿姒與伯將軍在一起多年了,聽說正有婚嫁的打算。”
沒有繼續說下去,賀慕云自然聽得懂這其中的意思。
賀慕云笑道,“多謝公主提醒。”
垂眸又見髻上還著一株紅梅,不免又道,“一枝梅花便已極好,卻被那滿頭的金釵住了生機。”
沒有看見姜芙攏在廣袖之中的指尖正掐得的,賀慕云微微欠轉走了。這矗立千年之久的未央宮本是一副古樸滄桑的,但四野周遭全被素凈積雪覆著,在這十一月里倒顯得沒有那麼蕭瑟肅殺。
平宮就在芷宮一旁,離得十分近,賀慕云踏著雪沒多久便也到了,聽見有鼓樂之音斷斷續續地穿重重雪幕。
叩響宮門,很快有宮人前來,見了賀慕云倒是十分驚訝,忙恭敬道,“賀先生怎麼會來?”
賀慕云道,“奉陛下之命來,勞煩大人通傳一聲。”
那宮人忙應道,“賀先生稍侯,咱家這便去稟告公主。”
賀慕云便在宮門廊檐之下長立著,那樂聲越發清晰,聽著時斷時續地似是奏著《關雎》。
很快宮人躬小跑著回來了,笑道,“長公主請賀先生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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