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十裏對床夜雨

雖然朝行事已經足夠低調，但他找到靈界後嗣的消息不知哪一天還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得仙門百家人盡皆知，甚至這幾日已經有幾個大宗的前輩專門趕來，點名要見靈淮。

“趙宗主怕是聽了什麽謠傳，什麽靈界後嗣，那是小徒失散多年的胞弟。”

招待客人的大殿裏，萬滁宮宮主姜渝這樣回絕來客。

轉頭，姜渝就將朝喊到跟前，詢問靈淮近況。

實際上，朝并不指一個小孩真的能有什麽救世之能，若不是姜渝耳提面命堅持讓朝去尋找什麽靈界後嗣，朝本不會花時間花力去做此事。

而經過數日的觀察，也坐實了朝這一看法。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教他學個武連腰都彎不下去，挽個劍花把自己給劃傷，喝藥嫌苦，泡藥浴嫌痛，天天犯困，一個沒看住就能睡著，不知道晚上睡的六個時辰都在幹什麽是不是做賊了白日裏為什麽還能睡著，練武時睡，背書也睡，一卷書怎麽背也背不會，放飯的時候倒是積極，一日三餐吃不夠還要加餐。

對此，朝淡淡表示：“天分太差，閱歷太淺，靈智未開，不堪大用。”

“……”姜渝斟酌著道：“或許你再耐心一些？年人長，能吃睡也正常。”

朝冷冷看他，“如果你認為養豬能救世，我可以耐心。”

“……”

最後，表示不信的姜渝將靈淮從朝那兒又接到自己邊親自教養了一番，在將靈淮裏裏外外都探討了幾遍之後，得到了和朝一樣的結論。

雖然靈淮來自靈界，但他確實天賦平平，世人寄希于靈界後嗣救世的這一期盼，可以說是落空了。

“也沒什麽。”姜渝心態極好：“那就當多養一個孩子嘛，萬滁宮家大業大，養個孩子又不是什麽難事。”

靈淮就這樣被寄予厚地帶回來，又被不聲地放養了。

朝對靈淮的耐心很快告罄，也不再去靈淮那礙自己的眼，選擇了閉關。

修為毫沒有進益。

朝出關時，又去了山下。

他待了很久，一切如常。

四方邪靈肆不休，降魔一役需得有個了結。

等到回來，心有些沉重的朝遠遠看到一個人影立在山腳，正圍著那顆巨大的桂樹繞圈。

時值中秋，半年未見，那人好像又長高了一些。

不知道吃的到哪裏去了，沒見長胖，萬滁宮的弟子袍是青，穿起來拔如松，穿在他上卻顯得有些單薄了。

風吹桂花葉，他的帶和發帶都被吹，朝看到他的眼睛也了一，隨後原先那百無聊賴的一張臉浮現出驚喜之。

被撞懷裏的時候朝清晰地聞到了桂花香，他眉蹙了一下，隨後覺到了那薄薄軀之下的溫，餘瞥見那截青袍之下被白帶束起的腰，細得他一把就握住了。

靈淮雙臂箍著朝的腰，腦袋在他的領，得很近，讓朝疑心他能聽到自己心跳。

然後他就聽到那人悶悶的弱弱的聲音傳來。

“你終于回來了……”靈淮的聲音帶著鼻音，“我太想你啦。”

下山久了，見過太多家破人亡的凄慘景象，甚至此刻朝上還帶著縷縷的腥味和妖邪之氣，可是被靈淮這麽一撞，他的腦海裏卻出現從未想象過的闔家團圓的場景，覺自己被靈淮上幹淨的好聞的味道包圍。

在這短暫的一刻，靈淮好像真的了自己的弟弟，而朝就像是真的為了靈淮的哥哥那樣，手放在他背上拍了拍。

“怎麽下來了。”他的眉不自覺地收，“我不是說過不許下山嗎？”

“我去求姜宮主，他說你快回來了，所以我來接你。”靈淮抱住朝就沒松開，很依賴地著他，手在他背上不輕不重探索著了幾下，又不了，輕聲問：“你是不是傷了？”

“沒有。”朝捉住他的手，移開，和靈淮分開了些距離，“山下沒設制，不安全，你以後不準再下來。聽到沒有？”

靈淮乖乖點頭。

他眼睛有點紅紅的，但沒哭，不知道是不是高興的。

朝自無親，按理靈淮和他是一樣的，但靈淮卻好像天生會做弟弟一樣，對著朝這個假哥哥下意識地信任、親近，朝冷了他幾個月，他還是熱乎乎地上來，對朝出依賴的笑，這會兒繞在他邊說一些嘰嘰喳喳的話，又從兜裏掏出來點心，殷勤地捧到朝面前。

到了晚上，等朝準備睡下，他更是不知道的哪門子瘋，抱著枕頭來敲朝的門，說是睡不著，要和朝秉燭夜談。

朝正思考如何拒絕，一轉頭，靈淮就已經爬到了他床上，跪坐在那兒興地看著他，聽到他說：“哥，你快來呀……”

朝額間直跳，他思索是否是自己在山下時對靈淮那一刻的松給了靈淮什麽不得了的錯覺，還是他在山下殺妖除魔時丟失了什麽記憶，他們之間什麽時候哥倆好到這個地步了？

但是他又很快地想到了靈淮之所以這麽放肆，歸結底還是他帶他回來時，不該說出那句，他是我弟弟之類的話。

朝應該知道像靈淮這種頭腦簡單的人是分辨不出好賴的，朝給他一點施舍的好，他就真的以為這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了。

如果現在穿這個謊言，靈淮是不是就能端正自己的位置，意識到自己有多愚蠢和得寸進尺呢？

朝在原地思考，嚴肅開口：“靈淮，有一件事我……”

靈淮停下在床上打滾的作，擡起頭問：“什麽？”

他一雙眼睛眨了眨，認真地聽。

“沒什麽。”朝手一揮將殿裏的燈都熄滅，掀開被子躺上了床，“睡覺。”

被子裏靈淮拱了拱，朝又煩躁地抓住他：“你做什麽？”

“被子蓋頭了哥。”靈淮悶悶的聲音從邊傳來。

朝只好把被子又掀開，覺到靈淮的腦袋挪了上來，呼吸很近，噴在朝的頸邊，後半夜下了雨，靈淮上還帶著外面的氣，涼涼的，朝卻很熱，他往外挪開些許，又聽到靈淮小聲問：“哥，你把燈都滅了，黑漆漆的我們怎麽秉燭夜談啊？”

“談什麽談，睡覺！”

“可是我睡不著。”

“睡不著出去跑兩圈。”

“可是外面在下雨……而且我白天已經跑了很多圈。”說著，靈淮翻了個，突然，朝睜大了眼睛，呼吸幾乎一滯。

黑漆漆一團中，靈淮抱住了他。

很細瘦的手臂纏上來，帶著年人的溫度，難以形容的親近。

朝用盡全的克制才忍耐住，沒有把靈淮從自己床上掀下去。

他覺到靈淮在被子下一蹬，聽他興地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麽？”

“我就知道你今天會回來！姜宮主還跟我打賭，說你還要在山下待一陣，我說你肯定今天就回來。”

什麽時候又和姜渝這麽親近了？

朝：“為什麽是今天？”

“因為今天是中秋啊……你是不是也忘了？”他說著錘了朝兩下。

朝抓住他的手，在黑暗裏有些警告地：“想挨打？”

靈淮就沒再了。

屋外響起悶雷，風聲漸躁，水滴一下一下敲打著窗檐，雨開始下大了。

過了會兒，靈淮把手從朝那兒了回來，背過去，興了一天，他這會兒好像才算到頭了，悶悶不樂地問：“你是不是對我有點失……”

朝一愣。

良久，沒等到後話的朝才開口：“怎麽這麽說？”

“其實你不是很想認我對不對？”靈淮的聲音越來越悶，“其實你并不想承認我是你弟弟。”

朝松了一口氣，心道他總算回過味來了。

靈淮又說：“是因為我天賦不高，給你拖後了，對嗎？”

朝眉一擰，“誰跟你說爛話了？”

“我猜的。”靈淮忙道：“你那麽厲害，又那麽累，我卻幫不上你什麽。”

他雖說愚鈍，說的話卻是無可指摘，都在點子上，然而朝聽著卻有點不是滋味。

他撐起來，對背對著他的靈淮很不客氣地：“誰讓你幫我什麽了嗎？”

“可是我是你弟弟，本來就應該幫你分擔點什麽……唔！”靈淮還想再說些什麽，下一刻腦袋就被掰過來又被被子蒙住，朝把他的臉和頭發一通，讓他再說不出話來。

“你想幫我什麽？個長了嗎？”朝沒好氣道：“你實在睡不著，我們可以幹點別的。”

習慣了黑暗，這會兒兩個人四目相對，都能看到彼此的眼睛。

靈淮被這麽盯著一下子就清醒了，弱弱地往下，回想到之前惹怒朝，得了他一頓教訓，覺自己的背又痛起來，趕說：“睡了睡了……我這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