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不理他，徑直走到一旁坐下，為自己倒了杯水，又自顧自飲了幾口，道：“我沒這樣的興趣。”

楊穆坐到對面，嘆了一聲：“你不是口口聲聲要沈惟弈不好過，如今，難道不是個好機會。”

秦良玉握著杯壁的手微微一僵，開口道：“可如今……”

楊穆眼眸一瞇，含了些質問的口吻：“如今什麼？莫不是這些日子郎妾意，又眼看著不日就要攝政王府尊榮，秦姑娘后悔了？”

秦良玉冷聲：“我沒有。”

可子卻不由自主繃了起來，仿佛發了層冷汗一般，不知是這些日子所聞所見使然，還是旁的，竟，有些搖。

可隨即，楊穆的聲音便在耳畔響起：“還算你有分良心，若不然，本公子現在便饒不了你。”

秦良玉低低嗯了一聲，像是妥協一般，問他：“什麼時候走？這里，我還要再安排妥善。”

楊穆涼涼道：“本公子不急，等你辦好便是。”

說完，便出了房門，轉瞬間沒了影。

秦良玉微微愣神。

如今江贄趕赴淮谷關，擊退大夏已是萬無一失，沈惟弈在這個關頭失了命，又能如何呢？

心里有個聲音在說，大雍一半基會倒。

可轉瞬間，又有個聲音在輕聲說，那又如何，他該死，這樣狠心無，又轉眼間另尋新歡的人，宋綢，你實在沒什麼好猶豫的。

江山改朝換代本就是常事，大不了，在沈惟弈死后，愿意想法子扶起朝綱。

縱然再難，再費勁，也不能因此搖了這抄家滅族之仇。

這番念頭一起，秦良玉的心才慢慢鎮定下來。

只是到底一夜無眠。

次日，仍惦記著時疫之事的后續，便頂著略顯得有些憔悴的面容起了。

程廣言正吩咐下屬將病好的了人和患病之人分開，余便瞥見秦良玉過來。

不知為何，聲音收斂了幾分，也沒了方才聲若洪鐘的架勢，等秦良玉到了側，這才微避開些許，對點了下頭：“秦公子。”

秦良玉發覺他同以往細微的變化，眼中劃過一抹沉思，卻沒多問，只道：“此應當沒什麼問題了，接下來幾日，我想在屋子里歇歇，剩下的，便勞煩你了。”

程廣言這才正看向秦良玉，分明還穿著男裝，可大概是心里已經知曉的份，他看眼前的人，便越發覺得弱至極，此刻形也很單薄。

已渾然忘了，這人之前是如何鐵索過壑的。

于是忙不迭開口，道：“這是自然，你就好生歇著，我下個嚴令，不許任何人去擾你。”

這話正中秦良玉下懷，于是也不推辭，點了下頭，道：“那便多謝程大人了。”

話音一落，程廣言還來不及說話，兩人便同時聽到遠傳來一道有些稚氣的聲音。

“程大人，秦大哥。”

秦良玉抬眼過去，正是已痊愈有些日子的那個患了時疫的男孩。

此刻正怯怯地站在門口看他們。

秦良玉的心驀然了幾分。

從前那個孩子，雖無緣得見，可大抵是懷胎幾月，如今面對孩子，總多了些耐心。

“你怎麼來了？”

男孩道：“我有些話想跟秦大哥說。”

程廣言這才抬步離開：“那我便先走了。”

秦良玉點頭，隨后往男孩那看了一眼：“有什麼話，你說吧，秦大哥聽著。”

男孩微微哽咽了一下，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秦大哥，我能不能，跟你走？我家里沒人了，從回去以后，就整夜整夜地做噩夢，只有想起你對我說過的話，才能好一些。”

秦良玉愣了一下，也想起才為秦五姑娘的自己。

那個時候，自己又何嘗不是日日噩夢，夜不眠，一閉上眼，腦海里都是一片。

于是輕聲問他：“你什麼？秦大哥還不知道。”

“我姓柳，排行老三，我娘我柳三郎，說是這名字好養活。”

秦良玉了然，一雙手輕輕地攬了下他的肩，道：“秦大哥也想帶你走，只是，我不是這里的人，若帶你走了，也是讓你離自己故去的親人更遠，不如這樣，我把你托付給程大人，你跟在他手下，學些本事，我們總還有再見面的一天。”

柳三郎臉上淚痕未干，喃喃道：“真的嗎？”

秦良玉點頭，道：“自然是真的。”

說完，又將手舉起來，對他笑了一下：“你若不信，我們擊個掌，秦大哥必定會信守諾言。”

柳三郎鄭重地點了下頭，小手抬起來，道：“好。”

兩道手掌重重地擊了一下。

秦良玉這才起，又讓一旁守著的人將程廣言找來。

等程廣言來了，才握著柳三郎的手，走到他前：“這孩子時疫所累，如今孤一人，我有個請求，想請程大人答應。”

程廣言哪里有不答應的，不待說完，便點了下頭，道：“你說便是，只是我能做到的，無論如何都會辦到。”

“我想讓這孩子到程大人麾下歷練，他雖年紀小，可心堅韌，若是好好培養，將來必能。”

這番話，一方面也是為了安柳三郎，另一方面，是明白程廣言惜才才之心，這才蛇打七寸。

可這時的，卻沒想到，將來有朝一日，這名喚柳三郎的年，當真能依所言不錯，長一代英才。

柳三郎抬頭看秦良玉，眼眸又轉到程廣言上，有些怯怯的。

程廣言爽朗一笑，當即應了下來，鄭重道：“你放心便是，這孩子，我必定會親自帶著，絕不假手于人。”

秦良玉沒把這話放在心里，卻到底為柳三郎終于有了可依靠的地方松了口氣。

如今這樣的境地，上藏的事太多不說，又有仇在，說不得是個朝不保夕的人，哪里還敢帶著這麼個無辜的孩子在邊。

不敢。

怕害了他。

一番事代完，秦良玉眼眸斜到正忙活著的疾佑，暗忖這人是沈惟弈派來盯著的，若要去淮谷關，只怕還要好好想想該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