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卻生了樁了不得的大事，已在汴京城許久不見蹤跡的慶公主沈央，上登門鼓，聲稱有冤要訴。

自古以來，這登聞鼓便不是隨意能敲的。

敲這個意味著要見天子，敲完后不問緣由必定要先杖三十，若沒些門檻，豈不是是個人都能敲一敲登聞鼓，讓三府六司，當朝天子跟著勞累。

等人押到大理寺卿，卻沒人敢。

這人再如何，那也是當朝天子的兒，一向頗有盛寵的慶公主。

等門口百姓齊聚，沈央才鄭重伏開口：“慶為年前枉死的宋氏滿門鳴冤。”

這話一，四嘩然。

“剛說什麼，要為誰鳴冤？”

“宋氏！通敵賣國啊，這當初不是鐵證如山的事？難道其中還有什麼？”

“能有什麼？宋氏一族這半年來早人人喊打，我月余前還在南邊聽過戲，就是將攝政王斬臣的，看得那一個痛快！”

沈央眉眼冷下來，轉過看向說話的人，手從懷中拿了一沓紙出來，一字一頓開口道：“本宮手里頭有證據，你們還敢置喙？”

一眾人啞聲。

這事很快便傳遍了汴京城。

秦良玉收到消息，驚了一瞬，冷著眉眼問面前的蘆意：“你說慶公主敲了登聞鼓？”

蘆意點頭。

“是，如今就在大理寺聽審呢，聽說法度不可廢，那些大人們還商量著怎麼施杖刑。”

秦良玉靜默下來，一言不發。

不由想起隨沈惟弈離京去邊陲的前一日。

見了孫娘子。

只因無意中從蕭穆口中知道了沈央去南的目的，為的不是旁的，正是這個多年好友。

當初將軍府事變，謠言的源頭之地，正是南。

那時候，朝中還很太平。

可南卻突然傳來歌謠，說宋氏英雄盛，不日替沈家。

這樣的話傳出去，引得一陣軒然大波，父親不敢怠慢，當即了服進宮一趟。

父親多年老將，到頭來卻要為自己多年來的功勞辯駁。

他說，老臣這麼多年鎮守邊陲，半點功勞也無，南歌謠想來也只是謠傳，與他這個宋沒什麼關系，又說陛下仁厚，必定千秋萬代。

可誰知道，皇帝信了父親的話，沈惟弈卻不信。

天下人都知道，這事過后不久，沈惟弈底下的幕僚便呈上了罪證，一朝罪名落實以后，沈惟弈更是親自監斬。

誰不說攝政王這事做的漂亮，沒被臣蒙蔽。

而沈央去南，為的便是那莫須有的歌謠。

只是理所當然地，什麼也沒查出來。

秦良玉當面將真正的份告訴了孫娘子，又說了些只有兩人知道的事，孫娘子一向信重他，更是絕無二話，當即便信了這樣荒謬的一樁事，更是給遠在南的沈央傳了信，勸回京。

可誰知沈央執拗，堅決不肯。

消息又被孫娘子傳到秦良玉手里，彼時正為邊陲之事煩擾，陷于殺沈惟弈，則天下的苦悶之中，便將此事暫且放下，只吩咐孫娘子讓南的人好好護著沈央。

當初做些只這一切特意避開楊穆，本來只是覺得他太沖，不好連累他，倒也沒想到后來會生出那樣的事，如今想起來，卻也覺得當初算得上有幾分遠見。

直到份暴，邊境事了，決意除掉沈惟弈，才親自給沈央去了一封信。

將重生之事亦是告知，又恰巧找到父親從前的舊部，這才商議下來，由沈央告狀。

手上沒什麼證據，此舉不過是炸一炸當初牽扯到的人，只有人心了，證據才容易浮出水面。

而這樁事，由秦良玉來卻不合適，只能讓宋綢生前的好友沈央來。

只是秦良玉沒想到，沈央竟會如此孤注一擲。

們原先所商定下來的主意也不過是沈央親自在宮門前跪上片刻，說上幾句話，然后使些手段，傳得天下皆知便是。

沒想到，沈央會去敲登聞鼓。

誠然，是皇帝的兒，要見皇帝很簡單，完全沒必要這樣做，敲登聞鼓，為的不過是將事態擴散到最大！

秦良玉眼里不由浮現一些意，隨即立即起了，去了大理寺。

此事眾人正看著沈央一臉為難，畢竟法度不可廢，哪怕是天家亦是如此。

商議之下，決定只杖二十。

秦良玉到的時候，已落了六。

沈央的背的筆直，背上已有了些跡，臉有些蒼白，這些杖刑的人手底下不知打了多人，自然知道輕重，打得看起來極重，卻沒下什麼狠手。

可饒是如此，秦良玉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破了聲，強裝鎮定，道：“住手！”

里頭的人聽到聲音，上首坐著的人一瞬間如蒙大赦一般，此時不管來了誰，這句住手都如同天籟。

打公主，天知道，打在，痛在他心吶，他在上頭坐著，屁都有跟被針扎了一樣。

于是立馬了停，面上裝得極嚴肅，“快，快，停。”

場面一時間靜默下來。

所有人都看向正往里頭走的秦良玉。

有人竊竊私語起來。

“這人是誰？”

“看著好像有點眼，好像是……攝政王前些日子才娶回來的王妃！”

“對對，當時還回門了，我見過一次，兩個人極登對，實在讓人記憶猶深。”

“來做什麼？”

“誰知道呢，看看再說。”

秦良玉耳里聽到回門二字，又不由想起那日秦府眾人的戰戰兢兢，殷勤侍奉來，可面上卻是一臉正，開了口：“公主方才才回京，還沒見過王爺。”

上首的員連忙點頭：“是，是，不如先放公主回去？這告狀一事哪日都，也不急于一時。”

說著不由了下頭頂的汗。

今日怎麼這麼倒霉，恰恰到了他來值守。

公主敲登聞鼓不說，還牽扯到了宋家！

百姓們不知道，他們這些在朝為的人卻知道，當初宋府之事生變太快，背后哪里能簡單。

這樣的事，避得越遠越好，別到了最后惹了麻煩，那才一個得不償失。

沈央此時已經有些虛弱，秦良玉見狀，連忙上前將人扶了起來，在耳畔以旁人聽不到的聲音說了一句：“我來了。”

沈央對著笑起來，低語：“難怪。”

秦良玉有一瞬間想哭。

在說難怪。

難怪什麼呢？

難怪在去南的路上，會主去轉，又要求同行，難怪他們相稔，宛如故人。

不由輕聲道：“我帶你走。”

當初將軍府落難，沈央來尋，哀聲說幫不了，才不過半年，便敲了登聞鼓。

秦良玉的睫輕起來，揚聲對上首的員開口：“這樁公主口中的冤案？”

那員應聲道：“等公主方便了，打完剩下的便，到時證據呈上來，我等自然會盡心盡力平冤，必定給所有人一個代。”

今日這事鬧得聲勢浩大，其實已然達到了秦良玉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