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心

聽他這般說，羅紈之興趣瞬間淡了下去。

謝昀瞧一眼，“怎麽了？”

這麽快就放棄倒不像這郎平素的作風。

“九郎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我不習慣呢。”羅紈之皺了皺眉心，瞥了他眼，不與九郎的目正正好撞上，便迅速瞧向一旁，活像一只想要使壞卻被抓了個正著的貓兒，猶在暗尋找機會。

謝昀笑了下，也不深究變臉的原因，指尖踢著弦發出嗡嗡沉音，伴著他徐徐而出的聲音：“還不知道羅娘子以前都學過什麽？”

謝家郎尊貴，羅紈之也不願意在他面前被看輕，起膛道：“我學過《史學》、《算學》、《星象學》……”

這些都是家塾裏教的基礎。

羅紈之一頓，“我還會琵琶。”

“沒了？”

“會制點藥。”

謝昀笑。

“驅蟲藥也是藥。”羅紈之以為他在笑話自己，強調道。

的香囊方子可是從藥書裏苦心鑽研出來的，誰能說不會制藥？

只要想要，只要覺得有用，無論多麻煩都會努力去做。

“算是。”

謝昀知道還會舞，庾十一郎就看過跳的舞，還說跳得很好，不過羅紈之不想告訴他，他也沒有點破。

他推開琴站起，也不再重提要跟自己學琴的話，“走吧，到戈這麽久也沒有到轉轉，剛好有你這個悉的人作陪。”

“九郎要去逛戈城？”羅紈之愕然。

他這樣顯目的郎君，就算躲在居琴園都時不時被“擾”，這真要走到街上去，還不得引來衆人圍觀，更何況那些個小娘子若是看見跟在謝九郎側，眼神飛刀子就能把死！

羅紈之想到的外室是那種藏匿在小巷子裏，除了郎主一個人，旁人誰都不知道，是可以隨時全而退也不必擔心的蔽存在。

而不是堂而皇之，一起走在大街上。

“臉怎麽這樣白？”謝九郎問：“和我一道出門，令你難堪嗎？”

“不是……”羅紈之坐在席上不，小手捂上腹部，聲音虛弱：“其實是我子有些不適，本懶得，但是想到是九郎第一次主想見我，這便來了。”

說罷，仰起臉，解釋道：“只是坐坐無妨，若是出門恐怕不能陪九郎盡興。”

謝昀打量的神，“不舒服？要為你請個坐堂醫來麽？”

“這點小事何須請醫。”羅紈之連連搖頭。

“可你不舒服，這就不是小事。”謝九郎嗓音溫和，如墨的眸子著也沒有半點不耐。

心髒好像被人輕輕握了下，羅紈之連呼吸都慢了一拍。

呆呆盯著謝九郎，久久不能回神，仿佛他說了一句多麽稀奇古怪的話。

從前或者阿娘病了，若是普通的風寒發熱，一般就自己多喝點熱水姜湯，多睡覺發發汗，熬到好就是，倘若遇到嚴重點的況，還要去求大娘子或者家主請醫。

若兩人心好時也就罷，若是遇到兩人正在鬧別扭，們的這點無足輕重的“小病”就會變無端端給人添的矯。

還從未有過人同溫說過，只要不舒服，就不是小事。

“也不用那般麻煩，我喝點熱的水就好了。”羅紈之鼻腔發酸，不敢再對著謝九郎的眼睛，垂眸低聲道。

“好。”

謝昀讓人去準備，一刻鐘後端到羅紈之面前的是放了幾顆圓白丸子，略紅的熱湯，聞起來還有甜酒釀的香味。

端湯來的是位面慈的老媼，為羅紈之介紹：“這是酒釀蔗糖丸子湯，可以補通淤。”

“姜媼略通藥理，你若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可喚幫你看看。”謝九郎關心道。

雖然羅紈之不想麻煩坐堂醫，但也可以讓他手下懂醫的人診斷診斷。

羅紈之其實沒多難，不過是個托詞不想隨謝九郎出去，哪敢真讓姜媼給診病，捧起湯道：“多謝姜媼，我喝完這個應當就好了。”

謝九郎不勉強，讓人退下後，就坐陪羅紈之慢吞吞喝完一整碗甜湯，看的臉重新變得紅潤才道：“既然不舒服你跟蒼懷說一聲，也不是非要過來。”

羅紈之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蒼懷那個語氣好像不來就是對他郎君心意有假，為了不讓自己餡這才來的。

眼下謝九郎對如此溫聲細語，照顧，卻想到自己對他全是虛假意，心裏滿是愧疚，低頭道：“下次不會了。”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謝九郎回到琴桌，又開始琴，這一次曲音和緩悠揚，讓人心舒坦。

蒼懷離開了一趟，等回來時手拿了封信站于門口，一直等到他彈完這一曲，才走進來。

謝九郎用琴布蓋上琴，拿起信對道：“抱歉我有事要理，讓蒼懷送你回去。”

羅紈之立刻乖乖起，沒有多糾纏。

在回去的途中，羅紈之特意繞去草市，買了好些果脯糕點等吃食，這些小東西瞧著不起眼，但是價格不便宜，往常只有或者月娘過生辰又或者新年才會舍得。

蒼懷見一次買這麽多，好奇問了句，羅紈之就紅著眼睛解釋，跟隨多年的老仆要走了，是為準備的。

羅家準備赴建康一事早不是，但沒想到居然要遣散多年老仆。

蒼懷見羅紈之傷心難過，忍不住問：“你在郎君面前怎麽不提？”

羅紈之搖搖頭，“九郎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想麻煩他。”

蒼懷奇怪地瞥了眼羅紈之，“你還算懂事。”

他原本還以為像羅紈之這樣“別有心思”的郎結上了他們郎君，很快會恃寵而驕提一些過分要求，從而惹得郎君厭棄，但沒想到這麽安分乖巧。

蒼懷對另眼相待。

其實羅紈之才沒有奢求謝九郎會幫留下孫媼，深思慮過，去建康對們這類地位低下的人未見的是好事，孫媼留下也不全是壞事。

和月娘給錢安，日後說不定還是們的一條退路。

羅紈之不由輕嘆。

還這麽年輕，就有考慮不完的事。

/

羅府的下人被遣散了十有三四，府裏一下空。

映柳現在要照顧月娘和羅紈之兩人，忙得團團轉，羅紈之就把自己的事省了，讓專心照顧生病心不好的月娘。

期間蒼懷又來過一趟，送了些暖腹散淤的補品，是謝九郎還擔心不舒服。

羅紈之其實已經用不上了，看見他送來的東西，心裏悶悶的，就像是濃黑的積雲在天邊，那暴雨要來卻還未來之際。

謝九郎如此關心。

這本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他越在意，越會護著，就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去做三郎的妾。

的心願算是達。

但是羅紈之會愧疚，的心不純，利用了謝九郎的善良。

謝九郎一無所知，還待溫。

對比之下，何其可憎啊。

猶豫了幾日，羅紈之決定還是滿足謝九郎想逛戈城的心願，雖然這件事對而言是個大麻煩。

這日，羅紈之抱著一匣子瓶瓶罐罐去居琴園，

謝九郎在開敞的書房見。

清風從窗口吹來，幾片花瓣躍上了郎君的書案。

“你會易容？”

羅紈之放下匣子，“……也不能說是易容吧，只不過學了幾手描眉點的本事。”

的確是為了學易容才學這些，月娘要登臺表演，從小學習裝扮，脂眉黛比五谷雜糧還悉，利用一些加深掩蓋的手法，可以讓人的眉眼型甚至臉廓變得不一樣，達到更致麗的效果。

相反，讓臉變得普通無華也是可以。

“謝九郎若是頂著這張臉，只要一下馬車就會寸步難行。”羅紈之試圖勸服他。

倘若謝九郎不願意易容換面，那只能帶著幕籬跟他出門。

“侍衛會保護我們。”謝九郎理所應當道，他在建康也沒有躲著不敢出門的道理，羅紈之居然想到要給他化妝易容的法子，他眉峰微挑，問道：“你是擔心被你父親知道，你拒絕了他的安排反而與我在一塊？”

謝九郎雖然是個好人，但絕對不個笨人，僅僅只言片語，他就能敏銳地察覺出很多東西，這超絕的察力時常讓羅紈之背後一涼，不得不小心翼翼應對。

沉默片刻，低嗓音委屈道：“我阿父一心想把我送給三郎做妾，我心中雖不願意，但也不敢明著反抗他，九郎不會責怪我吧？”

再擡眼時，郎薄淚盈上睫羽，那楚楚人的眼神真是惹人心憐。

謝昀的目果然變得更加溫潤可親，他道：“確實，這事本不該讓你一個郎承擔，若你希，我可以t上門替你說。”

謝九郎的語氣既溫又冷靜，仿佛在說一件很容易辦到的事。

羅紈之雙目震。

謝九郎是太天真了還是太無知了，雖然當下禮崩樂壞，但是無無聘的外室還是不被常人接的。

哪有人會上門去說，你兒現在是我的外室？

這不是找打是什麽？

雖然羅家主是決計不敢打謝九郎，但羅紈之已經能想到他氣瘋的模樣，心裏有點發怵。

謝昀沒有放過羅紈之神裏細微的變化。

有驚有恐、有擔憂，唯獨不見一喜。

難不真的打算在他邊，一輩子見不得？

還是，懼怕羅家主到如斯地步？

他微斂起目，仿佛是有了存疑，“既然不能承‘事敗’的結果，為何還要選這條路？”

謝九郎的用詞總是分外講究，可一字字都令人心驚。

羅紈之烏眸微凝，并沒有躲閃。

饒是心髒怦怦直跳，好像有個小人拿著錘子在裏頭敲了個天翻地覆，但不敢洩半分緒。

謝九郎在試探，還是已經看穿了？

羅紈之用手住心慌跳心髒，定了定神，才向九郎仰慕道：“郎君皎皎如天上月，可而不可即，而我只盼能攬一池靜水得見明月影，便心滿意足。”

的卑微與無措，無不反襯出謝郎的矜貴與從容。

所以很清楚，也一遍遍提醒自己，的心不能為這郎君所。

哪怕，可能終一生再不會遇到第二個如九郎這樣好的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