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一

蟬聲如沸, 由遠傳來，宛若隔著漫長的歲月。

阿紈擡手遮過眉骨，向遲山幽深的林。

遲山是神山，上面住有神仙。

那本是虛妄的傳聞, 但五十年前來了一名雲游的道士賀都, 經過他的一番努力, 終于讓村鎮、乃至四方的人都相信遲山上有神仙。

阿紈住的地方也因此更名為臨仙鎮，又因道士出資建造的問神觀而名聲遠揚, 吸引了許許多多想要仙登神的修仙者。

修仙, 自古以來都是難事, 去尋訪神山上的神仙無疑是最好的捷徑, 只是仙山上迷霧重重, 山路險峻, 能有機緣面見仙人的人寥若晨星。

雖, 但這幾十年間并不是沒有，這才讓人絡繹不絕地撲來。

神有無上神力，可以改變天地, 倒轉時空。

久旱雨，萬枯竭的臨仙鎮迫切想要得到這神力，改變困境。

經過七天七日的儀典。

阿紈同另外七名被擇選出來的年男, 分八個方位同時登上遲山。

阿紈本不想離開生病的母親，奈何不聽話, 族長就會把與母親扔出去。

包裹裏的幹糧所剩不多，阿紈就摘山間的果實飽腹, 盡量讓自己保持力。

經常爬山采藥的人都知道, 沒有力就不能抵山間日夜變化的溫差，也無法在崎嶇的山路上前行。

遲山怪異, 越往高，能收集到的果實越。不出一日，阿紈就要吃完母親為準備的幹團餅，就不能再往深去了。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阿紈想自己或許是沒有仙緣，所以見不到神仙。

一陣淅淅瀝瀝的水聲，山間又下雨了，阿紈的傘半途就壞了，于是躲到一棵歪脖子的大樹下，重重疊疊的樹葉遮過頭頂，雨水沿著葉尖彙水柱，在地上積了一個水坑。

正看著水坑發呆。

忽而一只小披著漉漉的一路小跑過來，猛的瞧見正坐在口的阿紈，嚇得“吱”了一聲，四只腳在水坑裏慌地踩了好幾下，正準備往回逃。

“欸！別走……”阿紈連忙站起，指著後面還鋪有幹草和幹花的口問：“這裏是你的家嗎？對不起，我看見這裏能夠躲雨就擅自坐下了……”

話音還沒落，阿紈就忍不住自己“噗嗤”笑出聲，自言自語道：“真是悶瘋了，居然對著一只小老鼠說話……”

小老鼠頓了下，似乎是聽懂了，沒有繼續往後逃，而是吱吱吱了一通，仿佛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阿紈把包裹裏剩餘的一塊幹團餅掰兩半，把其中半塊放在那個口。

“反正也見不到仙人，等雨停了我就下山去，這塊就當作我的賠禮吧……”

見態度良好，那小老鼠才放下戒備，慢吞吞過水坑，靠近口，嗅了嗅那半塊團餅，再看把剩下的團餅重新包起來，放回懷中。

它忽然開口：“反正你要走了，那半塊不如也留給我吧？”

阿紈忽而聽見耳邊有人說話，倏然站了起來，環顧四周，卻不見人影。

“什麽人？！”

“你低些頭。”

阿紈雖然驚懼，但還是依言低下腦袋，就看見那只小老鼠單獨用後腳站起來，像一個人般手裏抱著半塊團餅，兩只黑豆大小的眼睛咕溜溜轉著，似乎還在仔細打量。

“……”阿紈倒了口氣，死死閉住才忍住驚呼溢出嚨。

這裏是仙山，會說話應該就是正常的吧？

話本不都是這麽寫的嗎？

“哦，好……”阿紈依言把懷裏的團餅重新拿出來，放在小老鼠的腳邊，恭敬道：“請吃吧……”

小老鼠撿起團餅，正準備往自己的府鑽，扭回頭，又沖瞅了瞅，忽然道：“你也是來找神尊的？”

阿紈頗為驚喜，沒想到山上的一只老鼠都能為提供線索，也顧不上害怕，蹲下就頻頻點頭，“是啊，你能告訴我，哪裏可以找這位神尊的嗎？”

小老鼠哼哼兩聲，長長的筒子上的皮都皺了起來，它放下團餅，用前爪了兩只耳朵，“神尊最討厭你們這些凡人了，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所以你是真的認識神尊？”

小老鼠昂首道：“識得又怎樣。”

阿紈立刻滿臉好奇，“那麽神尊真的如傳聞中法力無邊，無所不能麽？”

小老鼠把兩只前爪虔誠地合在一起，道：“當然，神尊可是孤度過了洪荒的古神，擁有五行之力，眨眨眼睛都能改變天地萬象……”

“洪荒？這麽久？”阿紈驚呼。

小老鼠得意，仿佛那是它的功偉績。

“那他一個神就不會寂寞麽？”阿紈著雨幕裏的蔥蘢綠意，像是已經看見了神尊那亙古不變的影，“這仙山也太寂靜了些。”

小老鼠立刻改變口吻，尖銳指責道：“這都要怪你們這些貪得無厭的凡人，神尊先前是幫過不的人，可是他們卻企圖傷害神尊……神尊再也不會相信你們了！”

“怎麽會？我們只是想要神尊以援手，幫幫我們……”阿紈立刻嚴肅否認，慎重道：“我們是不可能傷害神尊的。”

阿紈又請求道：“我把我僅剩的幹糧都給了你，禮尚往來，你能不能給我指一條路？”

小老鼠盯著看了半晌，快速劃拉了四只腳，沖到雨中，站起，用前爪指著一個方向，戲謔道：“你看見那邊的陡壁了嗎？若你能爬上去就能找到新的路，興許就又機會見到神尊。”

阿紈看向被集雨水遮掩下的陡壁，那兒高不見頂，不到盡頭。

“不過，我可要提醒你，以凡人之軀，是不可能爬上去的。”小老鼠往咯吱窩裏夾了半塊餅，手裏舉著另一塊，匆匆往府裏鑽，就怕自己多待一會就會多。

雖然這個人類送了它一塊糕，但是也不代表一定是個好的。

所以它給出了個讓知難而退的選擇。

可是阿紈卻不是那麽容易輕易放棄的人，等到雨停就往陡壁的方向走去，一路的泥濘讓行走困難，但真正到達陡壁前時，才知道那些泥地不值一提。

難怪這麽多年也沒有幾個能夠真正找到神尊，原來尋常的山路本到不了。

阿紈仰頭觀。

陡壁雖高，但好在從上面垂下來許多藤蔓，阿紈試著拽了拽，許是因為都是些老藤，故而十分牢固，倒是可以一用。

“南星南星，你快去看那個人類，真的不要命了！”

小小的府裏鑽出一只茸茸的小，它了個懶腰，睡眼朦朧，“什麽人類？”

樹枝上垂下一條嘶嘶吐著信子的碧蛇，口吐人言，“就是給你吃團餅的那個人類，聽信了你的話，已經爬到一半了……嘶嘶，若這個人類死在這裏，你等著被神尊責罰吧！”

雖然神尊不喜歡人類，但也從不輕易傷他們的命。

那南星的小妖果然嚇得“吱”了聲竄出去，直起，折過脖頸往上看，只見峭壁上那的影都快小得像個芝麻點了。

它用力跺了幾下腳，大喊：“怎麽有人這麽蠢笨呢！不行！我得去找神尊！”

阿紈用兩塊帕子分別纏住左右邊的手掌，攀著一枝老藤枝往上爬，以前采藥的時候也去過各種險要的山峰，還有比這還要困難的，只是都沒有這高罷了，高得像是山自己還在生長一般怪異。

阿紈累了，停在一可以落腳的地方休息，幾只翅膀鮮豔的靈蝶不知從哪裏圍上不斷飛舞。

“好漂亮啊……”

出手指，想要那些靈蝶。

卻不想就在頭頂約六十仗的懸崖上一只小老鼠握住自己的筒子，差點失聲尖。

這些靈蝶雖然好看，但是卻是這遲山上比濃霧還要危險的東西，因為它們會讓人失去神智，陷昏迷。

“神尊神尊！要死了！”南星騰出一只爪子去扯旁邊蒼青的長袍，又不聲被一氣勁拂了去。

“是你來爬我的山頭？”那神尊的聲音沉靜無波，但是聲線卻聽著十分年輕，清潤幹淨。

南星在地上滾了幾個圈，差點兒直接從懸崖邊上滾下去，嚇得它兩只耳朵都在腦後，牢牢抱住一棵仙草，“我、我不過是想讓知難而退罷了！”

“那便是自不量力了。”男子轉過，擡腳走，“你自己解決。”

南星驚呼：“我怎麽解決——”

靈蝴飛了幾圈，就撲著翅膀飛走了，阿紈眼前發暈，手腳發，幾乎快握不住藤蔓，踩不住腳了。

怎麽回事，忽然好想睡覺？

阿紈用力晃了晃腦袋，毋庸置疑，現在睡著只會把自己摔死，阿紈不想莫名其妙死在這裏。

把手用力往凸起的尖石上紮了一下，換回了短暫的清醒，趁機把自己的腳踩踏實了些。

并不清楚山頂上是否真的有那只小老鼠說的神尊，可是既然有這個機會就想試試，倘若真能找到神尊，與母親也能過上好一點的日子吧？

阿紈歇息了會，繼續攀爬，不想眼皮卻越來越重，終于意識到自己并不是疲累困乏，反而像是中了某種毒。

這個想法甫一升起的手便不可控制得一松，子跟著往後仰倒，急劇下落的子瞬間就墜霧海當中。

“救我！——”

即便是這是必死的局面，依然那麽迫切地想要活！

聲音宛如流矢沖破開霧海，站在懸崖之上的男子腳步一頓，微微偏過頭。

只消一眼。

濃霧被開，就像是水面泛起的漣漪。

阿紈看清陡壁之上立著的“人”。

一圈圈的濃霧中心，唯有他長玉立在風中，袂翩翩。

暈環，罩于後，異于凡人。

“救我！——”阿紈求生的本能，讓努力朝著他的方向出手。

咻——

倏然一藤蔓從懸崖頂上激而下，纏住了阿紈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