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夏方晴回了京，宋不必再囿于府中，接連幾日隨衛辭一同起，邊用早膳邊欣賞他晨練。

接著便會去鋪子盯盯進展，正好讓底下的人認個臉。而後拉上玉蕊和桃紅，親自教二人算賬、管賬。

宋卻忘了，大令朝并無九年義務教育，縱然數學績一向在中上游而非拔尖，于子偏重習詩習琴的古代，已然是奇人。

加之，王縣令雖請過教書先生，衆也只是略識得幾個大字。眼下一聽宋講起加減乘除，難免頭暈腦脹。

桃紅苦著臉：“，一定要學麽？”

“算了。”宋學起紅來何嘗不是兩眼發黑，改變策略，說道，“原先是想讓你們管事，多對賬目有個底，玉蕊，你家秀才可願代勞？”

水不流外人田，且秀才為玉蕊的丈夫，總不會眼睜睜害了自家的利潤。

玉蕊寵若驚，有些局促道：“這、這，，你開的工錢已經是尋常鋪子掌事的五倍之多，我若還拖家帶口，多不合適。”

“不一樣。”

宋溫聲解釋，“兩間鋪子都要仰仗姐姐們的手藝，于我而言，你們這是技。待日後名頭大了，刨去本，咱們四六分。”

倒非宋是活菩薩，只更想騰出力作畫，有朝一日為東來先生那般的人。

既如此，多讓些利，也令兩位姐姐能心甘願地忙碌，雙贏。

姐妹三人商討了半日，定下楊秀才做賬房先生。他不必親力親為，只需看得懂夥計呈上來的賬目，最後再由宋親自過目。

順道，提出雇些貧苦人家的兒做幫工，一來確確實實人手不足，二來也算是救人一命。三人皆出農家，因幾鬥米被賣為奴，難免對同樣際遇的生出惻之心。

玉蕊連聲應“是”：“我一人忙不過來，正想招幾個伶俐的徒弟。們得了工錢便能保留良籍，若肯吃苦，總有出頭之日。”

近來衛辭早出早歸，宋看了眼天，被桃紅送至馬車前。

“。”桃紅吞吞吐吐道，“你當真不去京城？”

“不去。”

“可衛公子專寵于你，將來母憑子貴，做個側室也并非難事，何必跟著我們苦。”

宋理解桃紅為何有此一念。

周環山不能人道，桃紅便是卯足了勁兒也得不來子嗣傍，這才改變主意要留在錦州。反之，即便為妾，好歹也是高門貴妾，子孫後代從此躋上流，何樂而不為。

偏宋放著榮華富貴不要，執意留在錦州做個外室。將來既無子嗣，又得苦苦盼著郎君歸來，怎麽想也是賠本買賣。

宋拉過桃紅的手，反問：“姐姐，你覺得我麽？”

說這話時，淡淡笑了笑，眼波流轉，含著一矜。桃紅登時骨頭都了，誠實道：“你是我見過最的子。”

“去了京城，我可還是最的子？”

桃紅愣了愣，半晌無言。

宋俏皮地眨眨眼：“人外有人，興許到了京中我也不過如此，更何況，容易老，公子的新鮮勁兒又能維持多久？待他膩了，要麽正妻將我發落，要麽在小院窩一輩子。若是生個兒，將來只夠做旁人家的側室，循環往複，嘖——”

“你是個有主意的，我多慮了。”

衛辭是宋兩世以來的第一個男人，生得俊俏，活兒也極好，又于落魄時救了。若說半點分也無，過于虛假。

可那又如何？

縹緲分而已，如何能令放手一博。

并且，自己是有多大臉面，讓衛辭甘心打破門第之見，同相伴到老。

……

宋淡然揮別桃紅，半道取了定制的匕首，樣式與圖紙別無二致，紋路細膩，昂貴的綠松石在下閃著奪目澤。

裝掐琺瑯香盒，徑直去院中等他。

晚膳前，衛辭回府，他今日著一襲黑金長衫，額角微t微冒汗，像是騎馬打獵去了。果然，衛辭說道：“一會兒嘗嘗我親自獵的鹿。”

面上不見一貫冷冷淡淡的神，反而雙眼發亮，流瀉出鮮活的年意氣。

宋可恥地看呆了一瞬，卻惦記著他尚未沐浴，難得矜持地立在一旁，不忘吹捧道：“公子真是英姿颯爽。”

衛辭十分用，勾了勾，用眼神示意繼續。

“……”宋詞窮，磕磕地說，“公子這般文武雙全又玉樹臨風的人，在京中定然極歡迎吧，唔，人見人花見花開。”

“差不多。”衛辭驕傲地起膛。

宋被他花孔雀般的模樣逗笑，隨口道：“既是如此，當真從未有過心上人？”

聞言，衛辭斂起笑，表怪異地看一眼，沉默著沒有搭腔。

只當衛辭不喜自己打聽私事，連忙擺手：“不問了不問了，公子快些沐浴，咱們去吃鹿。”

“我并非……罷了，備水。”

衛辭寬踏浴桶，隔著屏風打量外間窈窕的影，心跳莫名的快，如同遭了驚嚇一般。

他怔愣幾息，後知後覺地領悟，原來這便是有了心上人的？

不知從何時起，他瞧宋順眼——

張牙舞爪的樣子實在可，輕易癡迷于他時也帶來了莫大的滿足。

還有，偶爾流出脆弱神，竟令他生出憐惜，心甘願地低下頭去哄。而教條規矩，宋不願遵從，也都由去了……

細數完“罪證”，衛辭結結實實被自己的昏庸驚到，不短促地笑了聲，眼角眉梢滿是愉悅。

他憶起初見那夜，宋一雙眼睛極為大膽。

衛辭見慣了因他或地位而自薦枕席的子，原也并無什麽特別，可宋被侍衛嚇得泫然泣，偏識趣地忍著淚，亦不死纏爛打。

弱弱，卻堅韌果決，委實見之難忘。

宋不知他在浴房回味了一番往昔，只催著去用晚膳，又黏黏糊糊地將人送至書房。待衛辭提筆寫起奏折，將藏了匕首的香盒放下，自行回了小院。

月上枝頭，衛辭方注意到在鎮紙之上的方木盒。他曲指撥開，目是通流暢的銀輝，只需一瞥便能奪人心魂。

他拿起把玩片刻，發覺格外地趁手，竟不知宋是何時量了他的尺寸。

再瞧頂端，奇異紋路擁著一顆昂貴寶石，仿佛是只天神之眼，稀奇、威嚴，怕是造價不凡。當然，樣式比之造價，愈加地難以估量。

衛辭將奏折予石竹，寶貝地揣起匕首，大步往宋的院中走去。

此刻正在溫書，學習大令朝的算經與賬簿，再結合自己的習慣制表格。比不得專業會計，卻勝在一目了然。如此便不怕底下的人見是子，故意耍頭。

衛辭屏退丫鬟，撚起墨塊替磨墨。

宋專注地計算，不曾察覺有人到來。別看容貌生得憨，眼神卻帶著相悖的韌，人于無形，當真是個小狐貍。

他前所未有地耐心，生生等到宋累了，主擱下筆。

“公子，你何時來的？”

怔怔地了眼睛，一臉無害。

“有一會兒了。”衛辭在上印了一下，索取過獎勵，方淡聲說，“這匕首是你自己繪的圖紙？”

宋坐他懷中，埋首細嗅他上殘留的皂香，語調慵懶得不樣子：“公子可喜歡？”

“喜歡。”

他咬字略重，帶著幾分誠摯，宋笑彎了眼，頓覺伏案讀書的疲憊消散大半。

今夜月朗星稀，兩人手牽著手，踱步往清風院走去。

宋忽而意識到，同樣是高牆深院，衛府，卻不會令生出困的心。是衛辭，給了常人難以言狀的縱容。

思及此，忍不住輕晃兩下他的袖，糯糯地說：“多謝公子。”

衛辭聰明過人，見宋將目從牆院收回，瞬時明白的意思。可如此一來，很難不去假設，假設那日他未曾赴宴，假設當時未出聲阻攔……

宋興許便被李知應那賊子收了去。

他心底竄起無名怒火，攬過毫無防備的宋，將人抵在窗柩。不待發出驚呼，大掌早有預料般捂住雙。

猛危險地近叢林口，宋只覺竄起一電流，僵直著不敢。

男人分明的指骨叩了叩的細腰肢，用巧勁至最低。

燭火映照出衛辭高挑的影，似是平日裏喜的弓，蘊含著忍的力量。而則彎了離弦之箭，不斷被長弓推出又扯回，打磨起箭。

不知何時，口中纏了他的手指，貝齒輕輕咬著，進退兩難。既想發狠了絞它，卻又深諳衛辭只會愈發，于是哀哀戚戚地含住，一邊無聲啜泣。

衛辭極了誠實的模樣。

像是遭他欺負狠了，搖搖墜，可若當真停下，反倒主迎上，惱直白地挽留。

眼前是隨風搖曳的樹影，晃晃，靜謐怡人。宋不由得擔憂：“萬一、萬一被人瞧見該如何是好。”

衛辭心道，自打搬來同住，若無自己準許，侍衛們皆退至院外當值，不會有人進來。

然而，張催化得格外敏，衛辭幾乎要繳械投降。他調用平生最大的自制力，生生忍耐住，一手扯下抹額，自後向前，蒙住宋的眼。

“乖，這下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