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不遠路的盡頭馬蹄翻滾,出現了悉的影。
顧景淮停下,引眾將士一同看向易子恭,準備將他正式介紹給眾人。
哪知易子恭方跑馬來到他邊,看上去張兮兮的,一副不敢言的樣子。
這樣的神氣貌如何能服眾?
顧景淮用力施掌砸在了他肩背上,鼓勵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何不敢為的?切勿唯唯諾諾,有話快說。」
很快他便後悔了。
易子恭那氣沉丹田之聲響徹耳邊:
「夫人說您今夜不回去,就再也不跟您好了!」
第47章
易子恭在奔來的路上, 隨著景易變,逐漸忘記了夫人的「囑託」,滿腦子都是接下來要發生的大事。
越到戰前, 他越興。
況且一直以來,他以顧府門客自居, 在暗為其效力,鮮現臺前,而這次世子說, 要他以副將之位協助側, 怎能不意氣盎然。
然而當他策馬行至軍前, 遠遠見世子的瞬間, 忽然想起——
夫人讓他代話, 原話是什麼來著?
他記不仔細,不過, 反正子常說的話不就是那些——
他說了,或者說是用喊的。
在眾軍面前的,第一句話。
易子恭後知後覺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毫不敢抬眼看別人的表,用手指一下下梳著馬鬃,暗自尷尬著。
沉默了幾息,他想, 男子漢就該面對風雨, 毅然決然地抬起頭,準備迎接風雨。
哪曾想,一向忍自矜的世子並非如他所料在克制薄怒, 表十分古怪,眸微睜, 竟有些傻氣。
在對上視線後的下一瞬,他便收斂了神,然而側臉些許繃的線條出賣了他,不見方才號令時的凌厲,整個人像一隻髮服帖的溫順獅。
「…真這樣說了?」
易子恭說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模稜兩可回道:「差、差不多吧。」
他們此時所於軍營駐紮地附近的一山丘後面,地勢低洼,顧景淮與副將程毅背靠山而立,上首;下首的千人兵士隊列,依河渠排開。
軍中肅穆,千人中無人敢發笑,倒是程毅想到了家中妻,獷的臉上流出一,以過來人的口吻憋著笑勸解道:「子就喜歡耍小脾氣,還總瞎心,習慣就好。」
易子恭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世子說的,夫人纏人。
可顧景淮淡淡睨了程毅一眼:「多。」
這岔一打,沉悶的氣氛活躍了幾分,顧景淮翻腕轉了一圈手中銀槍,如蛟龍戲水,直指金烏。
尖利的槍尖不知淬過多人的,在和煦的日下泛著冷,他仿佛是第一次槍似的,端詳了許久,忽然垂下槍,向眾軍道:
「本將收回方才的話,願我與諸位,暫且不死。」
如此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引易子恭好奇極了,等一行千餘人跟隨他們三人後向皇城方向進發時,他找了個機會,悄聲問程毅:「世子之前說了什麼?什麼死不死的。」
程毅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沉著眉嚴肅道:「將軍方才說,若有人要戰死,他願為第一人,要諸將士莫怕。」
這些剛自漠北歸來的兵,只剩下千餘人了。才剛休整幾月,又要以戰多,士氣難免不振。
不過,程毅跟隨顧景淮征戰也不過一年余載,卻也將他的子得差不離,知他若非真存了死志,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鼓舞士氣。
程毅從前也是個獨當一面的將軍,然某次護送軍糧路上出了紕,五石軍糧被敵軍刺客火燒,依軍規置,乃殺頭重罪。
可當時正逢邊關告急,朝廷實在無人所用,才派了他去將功贖罪,
他自然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沒有人不想抓住救命稻草,故而一西北軍營,便連主將的臉都還未看清,立刻雙膝跪地,上幾乎是匍匐在地上,投地大拜,立下萬死不辭的誓言。
他上鐵甲錚錚聲停,靜等了會兒,許久不見靜,小心翼翼抬眼,正對上主位坐著的年將軍的沉沉目。
顧景淮坐在案後,正在擺弄沙盤布局,未被他打斷思緒,兩指夾著一面旗移向別,眼神卻定定地看著他,言簡意賅:「我的規矩,上戰場前,不言死。」
程毅在比自己年紀小一旬的主將氣場震到了,半趴在地上不知該起不該起,這時又聽他說——
「程將軍,我知道你,多謝你來。可本將也不能保證,此戰告捷朝廷便會免你死罪。」
第二句話,又滅了他的念想。
程毅心中登時生出一陣懼意,剛要答話,顧景淮的第三句話又砸向了他。
「此為前提,若你還能做到不論如何全力以赴,便去領營帳,若是不能,本將也不缺一個懦弱的副將。」
程毅渾一抖,以頭搶地,猛磕了兩下,毅然答覆:
「將軍之令,屬下莫敢不從,莫敢不敬!」
後來相久了,程毅才慢慢覺出來,這位沉默老的將軍並非看上去那般涼薄,某次慶功酒會上耐不住好奇問道:
「將軍不許戰前言死,莫非是怕沾染了晦氣?」
顧景淮也喝得面酡紅,塞北糙的夜風颳過他冷的臉龐,喚出了幾分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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