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枝俏只是在逗他玩。

就是，冷不丁發現了周琮的另一面。

沒有印象中的強大，會有點孩子氣，哪怕發脾氣都不會讓恐懼。

周琮落荒而逃。

許枝俏站在門口叮囑：“你要趴著睡，不然會到傷口，別鎖門，萬一暈里面了，我沒辦法救你。”

隔著門板，男人沙啞又無奈：“我知道了小姑。”

估計是藥效發作，聽出他沒神，許枝俏沒再多說，讓他好好睡覺。

許枝俏自己睡不安穩，半夢半醒，后來干脆起床。

天蒙蒙亮，是凌晨五點。

許枝俏踩著輕輕的步子去推周琮房間的門。

臥室窗簾拉得嚴實，一縷都沒進來，黑漆漆的。

男人著上半趴在床上，臉埋進枕中，一條結實漂亮的手臂自然垂落到床下。

倒是聽話。

許枝俏躡手躡腳靠近，將薄被拽到他腰骨，沒敢往上，怕到他的傷口。

退燒已經被他無意識地扯掉，扔在枕頭邊。

許枝俏彎腰，手小心地探到他脖頸試溫度。

指尖剛搭上去，猝然被男人手掌扣住。

許枝俏咽下驚呼：“我試試你退燒沒。”

“......”周琮漆眸中的警惕在看見時，漸漸散了，“沒事了，已經退了。”

就是嗓音很啞，帶著疲憊和困倦。

“你要喝水嗎，”許枝俏問，“你嚨疼不疼？”

周琮慢慢坐直，手指摁著眉心：“不用，不疼。”

“......”許枝俏打量他，“你是被我嚇到了嗎？”

不至于吧。

周琮緩了緩：“你突然出現，又我大脈，還以為是什麼殺手進來了。”

許枝俏語塞。

“你的生存環境，”嘀咕，“這麼惡劣的嗎？”

周琮：“......”

好好的話，從里出來，怎麼就變了個味。

周琮套上服，翻下床：“不睡了，去煮飯。”

許枝俏吧嗒吧嗒跟上：“你還有神煮飯，我點外賣吧。”

“不干凈，”周琮去了洗手間，“百合豆沙粥行嗎，我見你上次多吃了半碗。”

許枝俏翕。

周琮握住洗手間的門，瞥：“要進來？”

“......”

從周琮房間離開時，許枝俏不由得回頭，看向他床邊柜上的相框。

里面是的照片。

的單人照。

枕頭邊排排坐的，是曾經留在宿舍的玩偶。

其實只要稍微打量，就能發現，周琮的臥室，方方面面都有的影子。

曾經用過的擺件。

留下的頭繩和飾品。

看過的書，寫過字的筆。

還有或笑或惱的照片。

周琮用留下的品，為他自己，打造出一個還在的假象。

-

百合豆沙粥清潤不膩，還有食材自帶的香，周琮時間把控的好，熬的糯黏稠。

許枝俏吃完一碗，言又止。

周琮又幫裝了半碗：“有事？”

許枝俏確實有事想求他。

可最近求的事太多，周琮也不要回報什麼，就有點，張不開口。

“直說，”周琮夾了塊腸給，“再敢算計我，死你。”

許枝俏吭哧半晌，憋了句：“你能教我看看報表嗎，公司每半年要跟東做匯報，珂姐說，這事讓我請教你。”

周琮眼皮都沒：“東會取消，你目前應付不來。”

“......”

“讓律師去跟淮申請，”周琮淡聲，“有他的口頭批準就行。”

許枝俏本來就在忐忑，知道自己無法獨自去面對那些東。

“可以這樣嗎？”

“你哥的印章在你這邊，”周琮說，“讓律師擬通知，你哥批準，你蓋章。”

許枝俏舒了口氣。

能取消就好。

周琮瞥，眼里含了笑：“規矩都是人定的，誰告訴你必須開這個會的？”

許枝俏別扭：“大框架我不敢的，我只要著頭皮拖一拖，拖到我哥哥回來就行了。”

“別看輕自己，”周琮說，“我跟你哥都是打小就進公司磨煉了，就算這把年紀，照樣有解決不了的事。”

說到這，他畔彎了彎：“你這段時間做得很好，紀氏沒倒沒，研發照常進行，都是你的功勞。”

“......”

明明都是他的功勞。

是他把劉珂送了過來。

是他提前規避掉研發樓的風險。

還有他在背后幫忙做的那些。

樁樁件件。

只是現在說謝謝太輕太薄。

許枝俏沉默了會：“你以前，面對這些，會怕嗎？”

“當然，”周琮徐徐道，“我第一次給那些老家伙們開會，三兩句話就被他們問懵了，但再懵也得裝出樣子來，氣勢不能丟。”

許枝俏眼睛彎月牙兒。

周琮盯著：“我自打記事起，就明白以后要承擔的責任，很多時候我也怕，也會想逃避，可害怕和逃避沒用，事還在，不解決，它會一直在。”

許枝俏聽得專注。

因為從不知道，周琮這種不可一世的人，也會有想要逃避的時候。

不管何時，他似乎都是運籌帷幄的。

他一句話，能定許多人的命運。

他一個眼風，能改變許多事件的走向。

這樣一個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也會害怕。

“解決不了怎麼辦？”下意識問。

“嗯？”周琮聲音莫名輕了，“失敗嗎？”

許枝俏眼睫扇了下。

確實。

解決不了，確實可以用“失敗”來形容。

周琮瞳孔中出現的影子：“換種問法，我害怕失敗怎麼辦，對嗎？”

“......”

有什麼東西在腦中舒散開。

讓有些，豁然開朗。

就好像，事突然沒那麼嚴重了。

不過就是失敗。

解決不了，不過就是失敗了一次。

許枝俏心緒翻涌，口：“周琮哥哥，我懂了。”

話一出口，周琮眼睛仿佛吹過冷風，以極快的速度紅了起來。

四年了，一千多個日夜，他聽到“哥哥”這個稱呼都會心悸。

重逢后，一口一個“周公子”，生疏又冷漠，每個字都像把刀子，往他心窩子上扎。

周琮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周虹玉說的話——

你爸在你媽面前窩囊，他是真的窩囊嗎？

明顯不是。

男人的強勢，不該用在迫生上。

它該在商場披荊斬棘，該在戰場沖鋒陷陣，該在困境中乘風破浪。

唯獨不該，用在自己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