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怪只怪自己命苦
「皇陵儲備的棉麻,開始運往江南拋售了吧?」
朱厚熜張了張。
李青取下兩銀針,朱厚熜這才說話利索起來。
「前些時日就開始了,這會兒估計都到了江南,陸炳就在那兒,相信回饋很快就送來。」朱厚熜說道。
「趾的棉麻沒到嗎?」
「到了,可總得一樣一樣拋售吧?」朱厚熜苦笑道,「積攢了這麼多,需要時間啊。」
李青微微頷首,道:「其實,你做的好的,我心裡有數。」
朱厚熜怔了怔,突然鼻尖泛酸,卻又陡然生出無窮的委屈和憤怒,呵呵道:
「我如何做是我的事,就不勞你來評斷了!」
李青也不惱,只是笑了笑,說道:「總歸是老朱家的子孫,沒給你祖宗丟人,百年之後去了下面,也是會到褒獎的。」
朱厚熜一下子沒崩住,忙別過頭去,賭氣似的說:「我本無意做皇帝!」
「我知道。」
「可你為何對我有緒?」朱厚熜有些激,「你為何區別對待?你為何……這對我公平嗎?」
朱厚熜緒失控道:「你為何就不能對我……人之常呢?你坑騙我,你利用我,你還瞧不起我……」
李青一一取下銀針,一邊清潔消毒,道:「那我跟你道個歉,對不起。」
朱厚熜一滯,沉默不語。
「哪裡又有絕對的公平呢?」李青輕嘆道,「你姓朱,你是朱家人,憲宗皇帝親孫子,孝宗皇帝親侄,正德皇帝堂弟,大明江山後繼無人,你不頂上誰頂上?」
「這些道理你不是不明白,可明白歸明白,難免心生怨念,人之常嘛……」李青呵呵道,「誠然,現在的你放不下權力,可若從沒有得到,你也不會患得患失了。我也承認,是我對他的縱容,致使你到了這麼田地。你要人之常?,我給你。」
「今後覺得委屈、憤懣的時候,就多想想我。」李青嘆道,「滿足最基本的溫飽之後,人的喜樂、痛苦,多來自攀比,你總比我強吧?想想我,你就沒那麼痛苦了。」
朱厚熜啞口無言。
「其實,我不縱容他,結果也不會改變。」李青輕嘆道,「結果只會是他鬱鬱而終,結果只會是朝局,而作為最有資格繼承大統的你,結果只會與今日一般無二。」
「許多事,都不是一人能一言而定,哪怕是我。這點,想來你也清楚。」
李青說道,「我也對抗不了數千年來形的制度,你認為隨便拉一個藩王世子,就能繼承江山社稷?」
朱厚熜沉默良久,苦道:
「怪只怪……我的命苦嗎?」
「這得看你怎麼理解了。」李青悠然道,「我且問你,男兒一世,是轟轟烈烈好,還是默默無聞好?」
「我……」朱厚熜一陣糾結。
「人就是這樣,擰、矛盾、患得患失,就好比……」李青笑問,「昔年接到詔的你,會想到今日的你嗎?」
朱厚熜悶悶道:「在那之前,我沒想過做皇帝。」
「元末大,太祖家破人亡,食不果腹,你猜那時的他,想過做皇帝嗎?」李青說道,「如果能夠填飽肚子,哪裡還會有洪武皇帝朱元璋?只會是放牛娃朱重八、莊稼漢朱重八……」
「而你也只能繼承祖業,繼續幫地主種地、放牛。」
李青淡然道,「如若那般,相信疲於生計的你也不會了。」
「你今日的這一切都是太祖給的,權柄來自太祖,痛苦也來自太祖,可你能怪太祖嗎?」
「命運將他推到那個位置了,他只能接,命運將你推到了這個位置,你也只能接。」
李青苦道,「其實,我又何嘗不是?」
「怪誰呢?」
「沒有答案的……」
李青眼瞼低垂,幽幽道,「或許就如你說的,怪只怪……自己命苦。」
朱厚熜默然良久,怔怔道:「我太想長生了。」
「抱歉,我辦不到。」
「理解……」
許久一陣沉默之後,李青道:「且先休息吧,下午我再來。」
朱厚熜突然說道:「先生可否留在京師?」
「我現在沒空。」
「忙完這陣兒呢?」
「我有留在京師的必要嗎?」李青淡淡道,「你明明都能應付,我留在這裡除了刺激群臣的神經,還能做什麼?」
「可以教育太子!」朱厚熜說。
李青都笑了。
「自己的崽兒自己教育,我很閑嗎,我就是閑,還不能閑了?」
「……」朱厚熜無奈道,「我實在是……教不會他。」
李青冷著臉道:「又不是弱智,哪裡來的教不會?不過是為了讓我留在京師,好為你調理罷了,教不教的會,取決於你認不認真!」
朱厚熜苦嘆道:「老子英雄,兒子未必好漢,這孩子是不弱智,可卻真不聰明,我這……夠用心了。」
「那就是耐心的問題!」
李青冷哼道,「你才教多久,就想取得重大進展,這可能嗎?」
「我……」
朱厚熜氣鬱道,「不教就不教,哪來這麼多借口!」
「找借口的是你才對!」
「你……」朱厚熜的頭又開始疼了。
「裝吧你就……」李青哼了句,起就走。
剛走出殿,就見了黃錦。
黃錦格外開心,拉著李青問長問短……
好一陣兒之後,李青說道:「明個兒帶上煉丹所需藥材,來都來了,順便把葯煉了吧!」
「哎,好。」黃錦還再說些什麼,裡面的朱厚熜卻不樂意了。
「黃錦,黃錦……」
李青扭頭瞥了眼,道:「你先忙,我回去了,回頭再聊。」
黃錦點點頭,走殿……
連家屯兒。
路過嚴府,李青略作思忖,走上前去。
嚴嵩在家,正在曬著太翻著書,對突然登門的李青,顯得很意外。
「侯爺什麼時候來的京師?」
「今日剛到。」李青說道,「放心,我在這裡待不了多久,過不幾日就走。」
嚴嵩苦笑搖頭:「侯爺誤會了,嚴嵩都半截子土的人了,哪裡還有那種心思?侯爺快請坐,來人,上茶。」
李青愕然頃,微微頷首。
時下的嚴嵩是真的老了,鬚髮皆白,皺紋深邃,佝僂……老了。
說半截子土,一點也不誇張。
李青對嚴嵩倒沒有多大偏見,嚴嵩這樣的人,是善是惡,是賢是,並不取決於他自己,而是取決於用他的皇帝。
不止嚴嵩,朝廷不乏嚴嵩這樣的群。
如今皇帝的轉變,加之其子嚴世蕃的『洗心革面』,嚴嵩自不會做出大大惡之事。
「令郎現在如何?」
「好的,多虧了侯爺妙手。」嚴嵩欣又慶幸的說道,「如今的他十分懂事乖巧,再也不是那個恃強凌弱的不孝子了。」
「當初之事,現在思及,可謂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嚴嵩慨萬千。
李青頷首道:「的確,這個結局未必不好。」
「是啊……」嚴嵩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隨即道,「江南最近發生的事,想來侯爺有所耳聞了吧?」
李青抿了口茶,「耳聞了。」
「此事牽扯甚廣,朝廷中人也有不摻和了進來,包括閣徐階。」嚴嵩緩緩道,「恕嵩直言,此事雖已被高高拿起,放下的力度卻不宜過大。」
李青挑了挑眉,笑著說:「嚴首輔果然好眼力。」
「到底做了這些年的首輔,不能一無是不是?」嚴嵩笑了笑,道,「不止嚴嵩,諸多大員都產生了懷疑,侯爺真是好手段。」
李青呵呵笑笑,沒否認,更不以為恥。
「財富過度集中在一小撮人手中,對社稷,對百姓,都不是件好事。」
頓了下,「嚴首輔可有參與進來?」
「未曾!」嚴嵩坦誠道,「這麼多年下來,我在老家置辦了些耕地,以及下面人的孝敬,的確積攢了不菲的家底,不過嚴嵩並非貪得無厭之人,與民爭利之事,我也不屑去做!」
「反倒是一些個自詡清流的大員……呵呵。」嚴嵩語氣輕蔑,「清流不清。」
李青並不懷疑嚴嵩之語,嘆道:「這汪水從來就沒有清過。」
「倒也是……」
嚴嵩點點頭,隨即笑道,「侯爺與嚴家有恩,中午就在此吃頓便飯吧,也好讓嚴嵩聊表寸心。」
李青起道:「一路奔波,我也累了,路過便來瞧瞧。」
「也好。」嚴嵩不好強留,跟著起,「我送侯爺。」
到了門口,李青說道:「我來京師很快就會被人得悉,勞你與那些人說一下,我並非是為政事而來,讓他們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做事。」
「沒問題!」嚴嵩滿口答應。
李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問:「還能幹多久?」
嚴嵩苦笑:「這我說了可不算,只取決於皇上。」
「嗯,有勞。」
「侯爺客氣。」
…
小院兒還是那個小院兒,一切如故,隨便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李青搬來躺椅,就勢一躺,想著心事,曬著太,緩緩睡了過去……
午時末,李青幽幽醒來,去了皇宮,見到了都沒見過幾次的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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