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馥寧公主的車夫出聲呵斥，“公主面前，哪有你多的份兒！”

淩雲嘿嘿笑，試圖緩解尷尬，卻在捕捉到馥寧公主漸漸下的眉眼時，心裏咯噔一下，立即賠起不是：“小人失言......”

大戶人家的小廝們，誰人不知馥寧公主是個不好惹的狠角啊！

“舌頭爛掉就不會再失言了。”馥寧公主展開笑靨，說得雲淡風輕，手已到腰間，“舌頭出來。”

淩雲驚悚，“啊？”

車夫立即去掐他的，“聾了聽不清嗎？公主殿下讓你舌頭！”

淩雲扶著沈栩進退不得，在外力下，被迫出舌頭，戰戰兢兢地看著馥寧公主執起銀鞭，朝他來。

鞭在空中發出“啪”的一聲，淩雲本能收回舌頭，閉眼皺包子臉。

可預想的疼痛沒有襲來，待睜開眼，差點驚掉下。

他家公子徒手握住了公主殿下揮來的鞭。

鮮順著鞭流淌，滴落在地。

幾名中舉士子從旁經過，嚇得退避三舍。

疼痛喚醒了熏醉的意識，沈栩丟開鞭子，忍著劇痛低斥：“公主鬧夠了嗎？！”

哪裏會想到文弱書生敢徒手接鞭，馥寧公主語噎。骨子裏的驕傲，不容認錯。

喜歡擰的男人，可這個男人即便憤怒，都不會正眼瞧。

心裏談不上挫敗，倒有些怒氣無法紓解。

年與太子皇兄一同被土匪擄走的經歷猶在眼前，自走出土匪窩子，再也沒向誰服過。

何況是沈栩。

當年的場景歷歷在目，赤紅眼，捂住口急，惹生慍的人，都該被淩。

車夫覷了沈栩一眼，礙于他太師府嫡子的份，沒敢多言。

沈栩握了握疼到發麻的手掌，借著淩雲的攙扶慢慢走向自家的馬車。

鮮滴在銀錦上，如梅花雨落。

回到馬車上，淩雲聲音發，慌不已，“公子傷了。”

沈栩靠在車壁上，在馬車駛出後，使勁兒按了下掌心的鞭傷。

鮮四溢。

“公子？！”淩雲呆住，完全不懂公子為何要自。讀書人要執筆的，怎可傷了手？

傷口的噴濺而出，沈栩咬了咬腮，疼得腮幫發，“調頭去季家醫館。”

“啊？”

“季家醫館。”

**

後半晌秋高氣和，爽沁涼，醫館滿室飄著藥香。

季綰正在診間為德妃配置疏通郁氣的丸藥，忽見一個白胖的小廝跑進來，裏含含糊糊，快要哭鼻子了。

“救命！大夫救命！”

聽出來者的焦急，季綰猛地站起，快步迎上前，卻在瞧見染衫的沈栩時，緩下步子。

外間的何琇佩皺起眉頭，迎不是，攆不是，一時沒了主意。

實在是看沈栩傷的太重。

淩雲扶著沈栩走向季綰，眼淚止不住地流淌，急切的求助目不像是演出來的。

不知沈栩遭遇了什麽，可傷是事實。

“扶進來吧。”

沒多緒地留下一句話，季綰轉走進診間。

沈栩疼得手筋搐，勉強走進診間靠坐在門口，俊逸的面龐失了，蒼白病態。

季綰端來一盤子理外傷的工，淡淡問道：“還能攤開手掌嗎？”

聽見的聲音，仿若一記暖流湧幹涸的心田，他點點頭，強撐著攤開右手掌心。

赫然呈現一條淋淋的鞭傷。

凝固了大半，模糊。

季綰扯過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面，一言不發地理傷口。

何琇佩走進來，無法釋然宿怨，沒有上前幫忙。

看大夫一點兒也不溫，淩雲擔心公子疼暈過去，焦急地擼起袖子，“公子咬吧。”

沈栩沒有咬，承著十指連心的疼痛，悄然打量著面前的子。

綰起的發髻宣示著已為人妻的事實。

他已接卻無法釋懷的事實。

如今，連打量都變得奢侈。

季綰理得細致，即便察覺到男子的目流轉在上，也沒有擡眸，等理完畢，寫下藥方遞給淩雲。

“清水熬制半個時辰，九日的量，每日三次。包紮的傷口兩日後換藥，傷口不深，沒必要來醫館，讓府中侍醫理即可。”

隨後看都未看沈栩一眼，走到銅盆架子前淨手，“出去結賬吧。”

沈栩沒有立即起，“舊識一場，算便宜些。”

淩雲詫異地看向自家公子，心想沒必要在這點小錢上節省吧。公子自從來到太師府，從沒對仆人吝嗇過，不至于在醫藥錢上討價還價啊。

雖說這位醫是......

淩雲忽然反應過來，公子是在故意沒話找話啊！

作為跟班，他能怎麽著，只能附和，“大夫，能便宜些嗎？”

季綰回到診臺，一言不發，逐客之意明顯。

被無視，連淩雲的自尊心都在作祟，何況是沈栩呢。

可雙腳像是灌了鉛難以行，沈栩垂頭靜坐，最終由淩雲攙扶著起，慢慢離開診間。

外間傳來何琇佩沒好氣的聲音——

“等等，找零。誒，別走啊！”

季綰繼續搗著藥，見母親拿著二十兩銀錠子走進來，并不詫異。

沈大公子今非昔比，出手闊綽，再不是為了給買伴手禮而節省下路費徒步百裏回城的窮小子了。

傍晚，季綰回到沈家，君晟還未歸。

明日齊伯的學堂正式開課，季綰打算去幫忙，負責學子們一日的餐食。

齊伯招收的都是些貧寒學子，有兩個流浪兒會住在書肆裏，季綰想著給私塾聘個雜役，能幫齊伯節省不力。

將雜役的事給蔡恬霜，季綰去往前院用飯。

一家子圍坐在一起，喬氏讓今日掌勺的馨芝給君晟單做出兩菜一湯。

“家裏買了溫盤，將做好的飯菜放進去吧。”

馨芝應了聲，繼續忙碌在竈臺前。

除卻馨芝，今日掌勺的人還有楊荷雯，去圍，坐在兒子沈大寶的側。

“四弟每日早出晚歸，經常在外面應酬，用不著給他單獨準備飯菜吧。真要著肚子回來，吃口剩飯也無妨吧，大郎和二郎不都是這麽過來的。”

誰比誰金貴呢？

楊荷雯最討厭婆母的偏心，以前對沈栩，如今對君晟，都是最小的那個吃香。家大郎注定做牛做馬吃力不討好唄！

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人的委屈和火氣，季綰點點頭，“從明兒起，前院不用給安鈺備餐了，我們開個小竈就是。”

君晟日理萬機，案牘勞形，季綰覺著，怎麽著也得讓他吃上營養均衡的熱乎飯菜。

“麻煩什麽？不必開小竈！”喬氏用公筷給季綰夾了一只醬，恐君晟從季綰這裏聽到不好的話而心寒，“綰兒多吃些，爭取早日備孕。”

沈大寶盯著，“，大寶也想吃。”

今日只燉了一只，一個分給了季綰，另一個正被潘胭夾住，想要夾給自己的兒，聞言，潘胭筷子一轉，放進了大寶的碗裏。

“大寶吃。”

沈大寶仰起小圓臉，朝潘胭笑了笑。

一旁的沈茹茹看著堂哥碗裏的，噘了噘，卻沒有哭鬧，習慣了禮讓。

小小年紀，也能到自己娘親在家中如履薄冰。

季綰已咬過，自然不能將吃過的再夾給小妮子。

用過飯，季綰回到新房沐浴，之後等了許久也不見君晟回來。

子時，吹滅燭臺，躺進帳子。

君晟回來時，看向漆黑的東臥，見隔扇留有一條窄，微揚眉梢，輕輕拉開門走進房中。

月瑩瑩淺，照在垂落的喜帳上。

君晟挑開帳子，看了好一會兒，走手裏的撥浪鼓，遞出自己的食指。

沉睡的無意識地握住，揣進自己懷裏......

睡夢中，一道影縱馬而來，向遞出手，伴著溫暖的。

被拉上馬背，馳騁在影急速的黑夜中，未有顛簸。

恬靜的面容浮現淡淡的笑，無意識蹭了蹭男人的手臂。

手指被起伏的玉山巒住，君晟微僵整條手臂，試著出，卻被抱住，渾似萬丈高山來。

結不可抑制地上下滾，君晟呼吸略重，下意識地握了握拳，手一片綿。

他別開臉。

綿尤在。

不是無法出，是不想弄醒，亦是意識滯了後。

可理智尚在，他慢慢攤開手，明顯覺那綿在掌心回彈了下。

小念念長大了。

過了好一會兒，待察覺沒有醒來的跡象，他一點點回手臂，將撥浪鼓重新塞回的手裏。

合上門扇，他走出新房到小院裏氣，明月姣姣，他坐在石桌前盯著自己的掌心。

蔡恬霜從外面回來，手裏抓著一把糖果，冷不丁見到院子裏坐著個人，嚇得打起嗝。

三更半夜的，大人怎麽不回屋休息？

不會被綰兒趕出來了吧？

這可稀奇！

蔡恬霜蹦蹦跳跳走過去，遞出手裏的糖果，“路上買的，大人嘗一顆？”

十五歲的小丫頭，地地道道的街溜子，還是戒不了糖的街溜子。

結果糖沒送出去。

面對君晟，剝開一顆扔進自己裏，忽然想到什麽，小聲道：“大人，今日沈栩右手傷，去了季家醫館，找綰兒包紮的傷口。”

隨即敘述起事的經過。

不愧是探知消息的高手，將事的經過原原本本還原了一番。當時馬廄附近停靠了不員和舉人的馬車，目擊者不算。

君晟“嗬”一聲，笑意幽冷冷的，從蔡恬霜手裏拿過一顆糖。

“夜深了，回去歇著吧。”

小院只剩一人，對月三。

君晟隔著油紙，碎了裏面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