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的深淵中,溫南初仿佛被困在一個死寂的空間里,睡了很久,思緒遲鈍,整個人恍若置虛無,完全無法知到四肢的存在。
心臟在微弱地跳,聽見“砰砰”聲,像是冰層之下被深埋的種子,努力向上鉆拱,勢必要冒出一點綠的葉芽。
漸漸地,耳邊不止心跳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縹緲的聲音。
聽不清字眼的雜音,一個勁地往耳朵里鉆,只覺被吵得心煩。
可是隨著心跳更加有勁,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聽見有人道歉,語氣里是藏不住的心慌,不停地說“對不起。”
“……初初,我錯了,你醒醒好不好?”
“不要再留下我一個人……我不了的。”
“……這次,你打算睡多久?又要像上一世那樣,徹底拋下我嗎……”
聲音越來越小,如同一縷似有若無的青煙,在耳畔消散,混沌的意識也一步一步陷黑暗……
等等!什麼“上一世”?!
像是滾燙的油鍋里扔進一顆引燃的炸彈,的大腦瞬間清明了一瞬,可是下一秒又猶如失控的電梯直直地往下墜。
被一強大的力量拉拽著,撕扯時空的裂,掉進那讓避之不及的前世。
走馬觀花,瘋狂的賭徒,為了上所有。
一幕幕重演,不恥的窺視、空的房間、冷的飯菜、閉的大門,還有吃不完的苦藥片……最終都歸于滿地狼藉。
灰蒙蒙的世界,突然,帶的刀子泛著冷,狠厲地向捅來!刺眼的紅竟為黑白里唯一一抹艷麗的彩。
被困在回憶里的溫南初死了,現實中帶著呼吸機的溫南初猛地睜開雙眼!
映眼簾的首先是白的天花板,怔愣半晌,眼底還殘有幾分駭然。
耳邊的人聲終于清晰可聞,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眼前的天花板霎時被沈徹放大的臉龐取代。
“初初!你醒了。”沈徹眼尾泛紅,說話時尾音忍不住有一抖。
他抬手摁下呼,告訴另一頭病人醒了。
溫南初張了張,發現自己帶著氧氣罩,完全發不出音。
沈徹見狀,抬手將從網帽里溜出來的發往后捋了捋:“等醫生來檢查。”
許是麻藥的效果過了,溫南初到腦后一陣一陣地疼,但也可能不只是因為生理的傷,還有現在思緒的煩。
的目怔怔地停留在沈徹上,帶著點探究,昏迷時聽到的那些話,是他說的嗎?
“上一世”,這個陌生又悉的字眼,有些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但是荒誕又并非沒有可能的猜測猶如野草肆意生長——莫非他也重生了?
他也有前世的記憶……那麼許多事都解釋得清楚了,曾經被忽略的細節全部都有跡可循。
其實很想問清楚,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靜。
沈徹眉頭就沒有解開過,此時看發愣的樣子,剛剛稍稍放下的心又提起來:“很疼?”
溫南初收回視線,沒有回應,半闔眼眸,臉頰蒼白,安靜得像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沈徹薄張張合合,終究沒有吐出一個字來,流的空氣經過兩人時像是被抓住了尾,為被凝固的一部分。
醫生來的很快,經過一系列專業檢查后,給出一個好的結論,雖然溫南初的后腦勺被開瓢了,但幸運的是沒有傷到重要神經傳導束,所以只需要針觀察就好,兩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氧氣罩已經摘下,溫南初著腦后的疼痛,傷口在發熱,并且向周邊蔓延。
最近幾個月有夠倒霉的,都了醫院的常客了。
“我朋友呢?”開口詢問,但是其實心里有底,于箏和向泠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醫生走后,病房里就和沈徹,沈徹似乎沒料到會主搭話,抬起的眼眸折出一點,靠著椅背的腰也直幾分:“們沒事,只有點傷。”
他頓了頓,斟酌一下用詞:“倒是你,太冒險了。”
膽子大得敢在完全陌生的野外帶著四個保鏢和三四十個人。
“以后不要這樣了。”他的聲音很低,自知沒什麼立場來說這話,所以十分沒有底氣。
溫南初果然沒有理會他,或者說在聽到朋友安好后就直接對他后面的話充耳不聞。
窗戶被打開一點,溫和的風順著窗沿吹進來,南方的天氣暖和很多,金燦燦的,將遠的青山照亮,偶爾有一兩只鳥啼著略過湛藍的天空,一切都生機。
溫南初偏頭著這樣的景,眼睛很久才眨一次,似乎想了很多事,可是都沒有留下什麼痕跡,所以大腦空空的。
“沈徹。”安靜的房間里忽然響起的聲音,“你也重生了吧。”
用的陳述語氣,眼球甚至沒有轉一下,仿佛只是在說一個稀松平常的小事。
可是沈徹卻瞳孔驟!
他一下子抬起頭來,的在一剎那褪了個干凈。
“初……初。”他不知作何反應,而親切的稱呼此刻為板上釘釘的證據。
他無法反駁,也沒想過反駁。
他很快又微微垂下頭:“……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溫南初沒有驚訝。
“我的年很枯燥,沒什麼玩。”不經意地說起自己兒時的事,“唯一的樂趣就是在田野干農活的時候逗弄螞蟻。”
“用泥樹枝圍一個迷宮,讓螞蟻在里面爬,等它將要找到出口的時候,再把那一條路堵住,看它繼續在困境里掙扎。”
的臉上沒有一波瀾,雙手隨意疊在前,語氣平緩,仿佛在說一個和自己毫無關聯的故事:“如今回想起來自己真是可恥。”
“沈徹,你現在一定很得意吧,把‘螞蟻’玩弄于鼓掌之間。”
“我沒有!”沈徹幾乎是在話音剛落就出聲否定,“我從沒那麼想過。”
可惜否認之后,他又沉默下來,那瞞不告的原因,不知該如何說起。
溫南初的視線終于從被窗戶框住的一方小小天地收回,古井無波地落在沈徹上:“那為什麼前世將我坑害得那麼慘,今生還不肯放過我?”
沈徹的指尖開始抖,他不得不虛握拳遮掩一二。
他就知道,一切坦白之后,只會換來溫南初更加深刻的厭惡和遠離。
“對不起。”他的聲音也發,既是向上一世那個抑郁疾的溫南初道歉,也是向眼前這個被他欺瞞的溫南初道歉。
“好輕巧啊。”溫南初忽地輕笑一聲。
沈徹語速極快,像是要為自己爭辯出一條生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生病了,我沒有辦法,你討厭我……”
他有些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后語。
溫南初的臉漸漸沉下來,咬字也加重了許多:“不是故意的?結婚是我你的?對黎冉念念不忘是我你的?和藕斷連秀恩難道也是我你的?!”
越說的緒越激,到最后連連咳嗽起來。
沈徹見狀趕忙起輕輕拍打的脊背,卻被一手揮開:“你滾!”
溫南初本以為面對曾經的痛苦已經可以從容應對了,可是當再次撕開傷疤,發現還是淋淋的……那塊已經爛掉了。
沈徹的手僵在半空,他忽然有些茫然和委屈:“這和黎冉有什麼關系?”
溫南初勉強止住了咳嗽,聞言后槽牙無意識咬,事到如今,他還在裝無辜!還在開!
“好,好。”溫南初用力點頭,呼吸都加重幾分,要掰扯是吧,那今天就說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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