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日，江安義依約來到余府，等余師散了朝帶他前往禮部就任。江安義當然也可以自行上門，不過有戶部尚書帶著，效果肯定不同。

這一等時間可就長了，正常況余知節會趕回來吃午飯，結果午時正中張志誠來了，帶回來消息，今日紫辰殿常朝還未散，天子和六部九卿等重臣們不知在商議什麼大事。

陪江安義吃過午飯，張志誠又回了戶部辦差。江安義一直等到酉時，余知節才帶著張志誠一起回來了。

看見江安義，余知節愧疚地道：“安義，實在對不住，今日散朝晚，圣上留了飯，飯后又議了一會事，接著為師趕到戶部待公事，所以沒空帶你前去禮部，明日吧。”

江安義見余師一疲憊，笑道：“無妨，早幾天晚幾天都一樣，反正俸祿不了我的。”

“你還會那幾兩俸祿。知仁寫信來告訴我，你這次回去又搞了個什燒酒出來，準備賣到北漠去，看知仁信中的語氣，欣喜若狂，狠狠地夸了你一通，要他開口贊人，我估計這錢不了。”余知仁笑道。

皇宮書房，小太監們悄悄地掌起了燈，石方真眉頭鎖，北邊的事不容樂觀。

糧食已經陸續運往北方發賣，而且價格低廉，北漠缺糧的困境暫時得到了緩解。可是北漠地域廣闊，苦樂不均，稍遠稍偏的地方一時顧及不到，而北漠由大大小小數十個部落組，有些部落已經在召集控弓之士準備南下，北漠王庭拔都烏施可汗對諸部的控制力有限。

祿寺卿陳因帶著數百人的使團已經到達王帳，向北漠可汗表達了大鄭的善意，愿意救濟糧食助北漠渡過難關。拔都烏施可汗收到禮和糧草后態度不明，陳因數次單獨求見都未果。

拔都烏施可汗有兩子，長子拔都昆波態度強，每次會面都氣勢洶洶，力主南下。次子拔都利漫對大鄭的和親流出深厚的興趣，與陳因多次相會，陳因的報中就表明要拉攏拔都利漫，爭取利用他說服可汗化干戈為玉帛。

書房變得亮堂起來，石方真才發覺天已經黑了，站起活了一下筋骨，頭腦變得清明了些。邊關備戰的況不錯，從戶部流水般撥出了一千二百萬兩銀子安定了軍心，該修的地方也在加修繕，工部的械也及時運到了邊城，應該能抵北漠一陣子了。石方真一拳擂在書案上，如果能給朕二年功夫，要擔心的恐怕不是大鄭，朕要親征北漠，將那片草原納朕的版圖。

掌印太監馮忠捧著一個黑木盒走進來，是今日龍衛的奏報。龍衛的奏報分急緩兩種，急報隨到隨報，緩三日一報，每天龍衛的奏報無數，他當然不能親自過目，便由馮忠先行擇選，納總后呈報于他。如果他要看細文，再調原稿查看。

宮中侍省四大太監，皆是正四品上的階。劉維國秉禮太監，馮忠掌印太監，唐文忠司務太監，路明理宮謁太監。

將木盒呈于桌案后，馮忠沒有走，和劉維國目一對，悄無聲息地立在另一旁。宮中四監，明面上不分大小，但以劉維國最為得寵，出都在天子邊，其他三人對他自然有所妒忌。

經過整理后的呈報不過薄薄兩張紙，石方真一眼掃下來，在最末尾有一行字，“禮部員外郎江安義與禮部侍郎之子王至知于瓊香樓因兩相斗”。

石方真一愣，啞然失笑道：“朕的狀元郎居然與人大打出手，真是有辱斯文。”

轉過臉問馮忠道：“馮忠，江安義沒被人打壞吧，我記得他是昨天才送安王叔的兒進的京吧，怎麼就和王家的紈绔斗上了，真是個惹事的。”

石方真知道王知至，不是因為文武出眾，而是前幾日皇后王娘娘委婉地本家侄兒求過。皇后的面子不能駁，石方真讓人查了查這個王知至，結果這位吃喝嫖賭無一不，至于讀書，家里請的先生被氣走了無數，侍妾娶了無數，都快追上三宮六院了。

見天子發問，馮忠躬道：“這位江大人無事，倒是王公子被了一記耳。”

“哦”，石方真來了興趣，當時得知王知至的稟他的第一念頭就是這小子一記耳，沒想到江安義替自己出了手。

馮忠笑道：“老奴去把這份稟報拿來，讓萬歲開開心。”

進書房的時候馮忠見天子沉著臉，此時眉開眼笑，顯然心不錯，難得圣上開心，天子開心大家便都開心了。

掌印監就在書房不遠，片刻功夫，馮忠就小跑著把那份稟報遞到天子手中。按說跑的事不用他親自出馬，不過能討天子歡心，這點路還是值得親自跑一趟的。

這份稟報寫得很詳細，連“五百兩”的故事都講得清清楚楚，石方真開懷大笑，“五百兩，哈哈哈，沒想到這個江安義還是個詼諧人。”

劉維國在一旁不敢看。這一天天子都心不好，此刻大笑出聲，顯然是江狀元討了歡喜。劉維國聽說江安義時家貧，和自己的家境一樣，可憐自己十歲中生，一場大難家破人亡，只得賣宮，也幸虧自己識字，這麼多年辛苦做到秉禮太監。

讀書人互相幫附一下吧，指不定這位江狀元能幫得上自己。于是，劉維國笑著言道：“萬歲，這位江狀元莫非跟世家有仇，在仁州將李家得罪苦了，剛進京沒和王家杠上了。”

劉維國的話點進了石方真的心里，即位以來，石方真最大的心病就是世家，世家勢大，幾可左右朝政，他幾次出手都被世家巧妙地化于無形。此次清仗田畝，確實是江安義一通劈打開的局面，說起來朕將他放在禮部有些虧待了他。

不過，這個江安義與安王走得近，雖然龍衛奏報沒有什麼防礙，但事涉皇權，寧可錯怪也不能輕易放過。余知節是他的老師，不可能沒警告過他，此子進京又帶著郡主，著實讓人費解，真只是愣頭青？

不過從二十日朝會來看，澤黨之人也沒有替江安義站出來說話，看來此次清仗田地江安義得罪眾人，說起來還是替朕背黑鍋。再看看，如果此人真是把快刀，朕不妨用他將朝堂上清理一番，省得做起事來老是束手束。

片刻間石方真心里轉過許多念頭，劉維國見天子臉上晴不定，一時間不天子的心思，不敢再多言，書房靜了下來。

劉維國輕聲提醒道：“萬歲，天已不早，該用晚膳了。”

“起駕坤安宮，忙了一天，朕了。”石方真站起，走出書房，也沒乘坐步輦，沿著廊下往坤安宮行去。

長廊每隔五步就有宮太監提著燈籠侍立照亮，突然一陣狂風刮來，吹得燈籠搖晃不定，柱影閃，如同無數黑影竄。

石方真站住，想起王知至來，自己答應皇后這幾日將王知至的事辦妥，此刻去坤安宮皇后肯定要問起。石方真對王知至膩煩了，這樣的蠢貨都在朝中為，那朕的朝庭了什麼。

前面長廊分出支岔，石方真沿著支岔走下去，那邊是淑景宮。劉維國跟在天子后，心中暗暗苦，坤寧宮已經通知皇后娘娘接駕，萬歲卻轉去了淑景宮，這可如何收場。

腳步稍慢，過廊邊侍立的一個太監，輕聲道：“快去坤寧宮給娘娘送個信，就說萬歲臨時駕臨淑景宮。”

淑景宮，老遠就能聽見二皇子清脆在讀書聲，“……仁慈惻，造次弗離。節義廉退，顛沛匪虧……”

石方真心中高興，擺手示意宮太監不用跟隨，自己悄悄地走近大殿，從窗欞中往里張。大殿亮如白晝，黃娘娘拿著繡活，邊繡東西邊看著石偉杰讀書，太監黃喜背著手，搖頭晃腦地在一旁晃悠，就像個教書先生。

坤寧宮，估著天子就要到了，王皇后吩咐宮將飯菜擺放好，道：“安壽，快帶弟弟去凈手，父皇來了就開飯，省得你老喊。”

一個小太監飛奔進來，跪在地上稟道：“稟娘娘，萬歲前往淑景宮了。”

手中的錦帕飄落在地上，俯揀起，王皇后若無其事地道：“知道了，退下吧。”

坐在桌邊，看著滿桌的飯菜，王皇后全無味口，勉強笑道：“安壽，你和太子快吃吧，等了這麼久，了吧。”

安壽公主抱怨道：“父皇真是的，都說了陪我們吃飯又跑到別去了，弟弟，我們吃。”

王皇后往椅子背一靠，將自己藏在燈投來的柱影里，影中王皇后的臉沉難看，輕聲地對著旁的一個宮道：“去問問，萬歲怎麼突然想到去淑景宮了？”

看著狼吞虎咽的兒，王皇后的憂心更重了。十六歲嫁于當時的太子，如今長安壽公主都十五歲了，到了嫁人的年紀。雖說自己與天子深厚，但年老衰與那些年輕貌的宮無法相比，天子來坤安宮的次數逐漸了。

照說黃水嵐比自己只小三歲，向來也不以侍君，怎麼萬歲這段時間總往那跑。王皇后的眉頭越皺越，已經聽到了風聲，說是天子夸石重杰聰慧過人，不在偉兒之下。

哼，莫非的兒子大了，有想法了，如果真是這樣，我不妨讓知道知道后宮之主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