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建有行宮，行宮因山就勢，建立在湖邊，景十分優。

晚間，行宮大殿燈通明，天子設宴款待北漠二王子及文武大臣。今天所獵的獵為盤中餐，廚們把它們變味端上了桌。要按慣例，此刻殿中已是杯觥錯，歡聲笑語，十六衛有資格上殿的將軍們彼此間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狩場上沒贏，酒場上可不能認輸。

可是，今夜的氣氛有些沉悶，狩獵結束后稱量獵，雖然十六衛人數占優，卻沒能勝過北漠的狼騎，石方真氣得當場拂袖而去，十六衛的將軍們面面相覷。反觀北漠殿飲酒的六人倒是用漠語高聲談笑著，大口喝酒，大塊吃，不亦樂乎，偶爾指點著大鄭的將軍，雖然言語不通，但鄙夷之意躍然紙上。

利漫看著對面的太尉朱文南，笑道：“日間聽朱太尉評點大漠與大鄭之間長短，言辭間有未盡之意，請老太尉為小王解。”

朱文南沒理他，把目看向天子。石方真有意提振士氣，當即道：“太尉不妨向北漠二王子說道說道，也省得北漠小瞧我中原。”

得了天子的允許，朱文南道：“北漠是草原民族，以牧馬為生，男男都在馬背上長大的，用一生專于一事，北漠騎確實勝過我大鄭。我大鄭的長在于城堅利，這在歷年來的爭斗中已經表現出來。我朝工部研發出絞車弩之類的利，在黃沙關一役已經表現出巨大的威力。我臣聽說工部還有幾樣武正在試驗，在此就不便明言了。”

利漫心中暗驚，阿史和渾支部落戰后并大哥的麾下，據阿史支磨講，原本已經能攻下黃沙關，正是被絞車弩所阻。大鄭有此利已是大漠的心患，聽朱老頭講居然還有幾樣，看來大鄭的底氣十足，虧得父汗沒有輕舉妄。

“針對北方民族的特，幾個都護府都在討論戰法，此次廖建輝在黃沙關大敗阿史和渾支部落，就是采用了一種新研究出的錐陣破敵法，以我之強克敵之短，兩軍相遇，我大鄭鐵騎并不弱于大漠狼騎。”

利漫撇了撇，這老頭胡吹一氣，渾支耶律解說了這錐形陣法，乍一相逢或許有效，既然這陣法已經被我大漠所知，還想用來克我，簡直可笑。

朱太尉手捊銀須，沖著麾下這些將領們吼道：“一個個垂頭喪氣做甚，哪像個軍人，知恥而后勇，技不如人便多加練就是，流流汗，自然功。終有一天，我大鄭鐵騎會逞威草原。”

一通喝斥如醍醐灌頂，座中諸將齊齊起，向著老太尉躬行禮，道：“多謝太尉教誨，末將敢不用命。”

石方真見將領們士氣大振，暗道姜還是老的辣，舉起手中杯，笑道：“諸卿，為朱太尉壽。”

利漠等人聽的不是滋味，什麼做逞威草原，這不是當著和尚罵禿驢嗎。利漫將酒杯重重一墩，以目示意最末座的一個年輕漢子，那漢子心領神會，站起，著生的鄭語道：“在下查木卜，是草原上的雕手，再靈巧的百靈鳥也比不過天上的雄鷹，剛才那個白胡子老頭說了一大堆，不如來比比，看看誰的箭得準。”

查木卜對老太尉不敬，就是對整個大鄭的軍界不敬，在座的諸將誰不是神手，紛紛站起道：“比就比，誰怕誰。”

石方真見軍心可用，拍手道：“枯飲無味，就比試比試，用來佐酒。來人，殿外擺靶，取弓箭來。”

老太尉端起酒杯，道：“萬歲，容老臣放肆，為萬歲司酒。朱易鋒，你去服侍太子。”朱文南此舉是自己站在天子邊保護，命孫兒保護好太子，以防萬一。

對于朱家人石方真放一萬個心，笑道：“太尉年歲已大，就坐在朕側，陪朕說說話，順便指點一下兒郎們的箭。”

有人取來弓箭，在一百步外擺下三個箭垛，查木卜連連搖頭，道：“太近，太近。”箭垛擺到一百五十步外，已經出了大殿，座中有些人盤算著這麼遠的距離難以中紅心，默默地坐回位置。

查木卜挑了把適合的弓，站在殿中，彎弓搭箭，箭箭命中紅心，果然不愧是雕手，諸人齊聲喝彩，石方真賜酒三杯。左衛大將軍寧滔以同樣箭中紅心贏得了掌聲和賜酒，接著又有數人得此殊榮。

石方真滿意地笑道：“看來我大鄭將軍們的箭也不下于草原雕手。”

利漫不滿地用漠語喝斥了幾句，查木卜又道：“箭垛是死的，真正的手能落天空飛過的雄鷹。”

寧滔道：“查將軍，這黑夜也找不到鷹啊，要比鷹等明天狩獵時再說吧。”

查木卜站在殿中，四周掃量，一眼看中了殿角點燃的安神香，指著香頭道：“比這個。”

一百五十步外滅香頭，這可不是一般的功夫。要知道燃著的香頭只有綠豆大小，擺在一百五十步外，一般人連看都看不見，何況還要一箭將香頭滅。查木卜見殿中安靜，得意地笑道：“怎麼了，不敢比嗎，那就算我贏了，還是我大漠的箭勝過中原。”

“比就比，誰怕誰？”寧滔吼道。大家都屏住呼吸，觀看這場比試。太子石重偉更是站起向外張，朱易鋒略顯張地站在太子側，沒有看香頭，注意防范著查木卜，生恐他轉來。

江安義坐在殿末，見侍衛擺了兩個半尺高的香爐，在爐中各了三只線香，香與香之間間隔近兩寸，以防被箭風帶滅。黑夜里，三個香頭紅微弱，忽明忽暗，極難分辨，一般人的不要說香頭，能不能看清都問題。

寧滔和查木卜并排而立，兩人都認真起來，站在殿中調息。查木卜率先彎弓搭箭，“嗖嗖嗖”接連三箭出手，只見遠的三顆香頭化作紛飛的小點煙花般消散。

“好”，喝彩聲轟然響起，響徹整個夜空。

查木卜自得地一笑，收弓站立，看向旁的寧滔。見對手先聲奪人，寧滔心中微微有點發慌，遠的香頭像螢火蟲在夜空中飛舞著，逗弄著自己的心神。

深吸一口氣，寧滔凝神舉弓，箭出如風，一點香頭被擊落。一鼓作氣，寧滔又出一箭，憑借著手，又一點香頭熄滅。喝彩聲如水般洶涌，連一旁燃燒的火苗也被震得“突突”抖。

最后一箭，寧滔覺有點發昏，剛才兩箭耗費了自己太多心神，自己被喝彩聲打斷，沒有連續出手，此時心力已竭，這最后一箭怕是不出去了。

朱太尉看出寧滔的窘狀，出聲道：“寧滔，風頭出得夠多了，這最后一箭讓給老夫的孫兒，讓他也在萬歲面前臉。”

朱易鋒聞言大步踏上前，從寧滔手中接過弓箭，笑道：“寧叔，請多多指點。”

寧滔激地沖他點點頭，叮囑道：“多加小心。”

朱易鋒氣定神閑，輕舒猿臂拉開弓，松手箭出，香頭熄滅，彩聲再起。

石方真對著朱太尉道：“老太尉，朱家后續有人，朕心甚，朕敬太尉一杯。”

朱文南欣然與天子杯飲盡。

被大鄭取巧追平，查木卜心中不服，他的鄭語不好，急得面紅耳赤，嘟囔著：“作弊，不算……賴……”顯然，大鄭的君臣把他的抗議忽視了。

利漫眼中閃過怒，喝道：“查木卜，回來。安跋，你去給他們一個教訓。”

安跋晃著膀子來到殿中，冷笑道：“你們中原人就喜歡投機取巧，不算英雄。燃起香火，弓來。”

三香重新點燃，安跋傲然而立，從箭袋中出三箭，同時搭在弦上。一弓三箭，箭如流星，三顆香頭一齊被滅。

靜，殿雀無聲，風吹火苗發出“忽忽”地響，有人忍不住咽起了唾沫，這箭簡直神了。

“如果你們誰能像我一樣滅香頭，我就服你們大鄭的箭不在大漠之下，要不然，你們就罰酒認輸。”安跋傲然道。

大殿一片沉重的呼吸聲，大家默不作聲。朱易鋒想了想，從未試過一弓三箭，如果失手恐怕有損國家的面。

“怎麼，沒有應戰嗎？你們大鄭人都是懦夫，罰酒三杯了事吧。”安跋狂傲的話語在大殿上空飄，刺激著大鄭君臣的心，特別是十六衛的將領們只覺得臉火辣辣的發燒。

“這樣的箭算什麼，我大鄭雖然以儒立國，但是君子有六藝，禮、樂、、、書、數，箭只是其中的一項，不用在座的諸位將軍出手，區區一個書生也能出這樣的箭。”

眾人齊齊把目投向殿末，只見禮部員外郎江安義而出，昂然舉步上前。

見是江安義，眾人泄了氣。書生好大言，只筆抵萬兵，寫詩作賦可以，這可是要真實比試的東西，怎麼能吹牛，待會豈不是更讓北漠人嘲笑。

石方真雖然嘉許江安義的勇氣，但這個場合有關國家面不容胡鬧，剛想將江安義斥退。

一旁的朱太尉輕聲言道：“萬歲，此子機敏過人，倒不像是不識輕重之人，不妨讓他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