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響,泥人被砸得四分五裂。
丫鬟掰開碾碎裏裏外外檢查過,是實心的,材質也就是普通的沙泥混合糯米,再加釉彩,外邊撒過金箔跟碎貝母做裝飾,沒有摻雜任何異。
嘉寧公主:“……不管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穩妥起見,拿去扔了,不對,燒了吧。”
越明珠好像也沒有什麽意見。
丫鬟應聲,將碎片收拾好退下。正準備去柴房,拐過彎,卻看見裴驚策面無表不聲不響地站在樹蔭下。
一見著這位混世魔王,丫鬟心裏一驚,福道:“公子可是有什麽話需要通傳給公主殿下?殿下現在不便見外客。”
裴驚策一語未發,只垂眸盯著托盤上散落的泥偶碎片。
深秋的風帶著涼的寒意,吹到人上像細的刀刺。
丫鬟低下頭,餘驀地瞥見他挲著指節。
年修長的指骨上有幾道仿佛被刻刀劃出的傷口,才結過痂,紅褐的痕跡目驚心。
可這都跟一個下人無關。快速道:“公主殿下半個時辰後才得空,公子若有事,還請晚些再托人來。奴婢還要燒掉這些渣滓之後回去跟殿下複命,就先行告退了。”
說罷,丫鬟便錯離開。
這一段談只耗費了極短的時間,但殿中已經起了新的話題。
嘉寧公主誇耀起越明珠手上那副漂亮的手釧,圓潤飽滿的珍珠在燭火下瑩瑩生輝。
嘉寧公主道:“這好像是母後當初給舅母的陪嫁,舅母可喜歡得不得了,一直留著等著給未來的兒媳。”
“……好像是有一對,另一只是留著給二表嫂的,長得差不多,不過鑲的不是瑪瑙,是祖母綠。”
嘉寧公主悄悄評價:“我覺得還是你手上這一只好看一點。”
越明珠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要是讓你以後的二表嫂聽到了會傷心的。”
言及此,兩人又理所應當地聊回了過幾日的婚事。
誰都沒有再提起剛剛那一出曲。
殿外周圍陷莫名的緘默。好像有什麽在無聲地在嘲諷他,怎麽會生出那樣天大的期待,為此特地繞了大半個皇宮來到這裏,再親眼看著如何被棄如敝屣,親耳聽著如何被當作笑談。
手指攏,裴驚策驀地回想起那日生辰宴上。
原來越明珠當時……是這樣的心。
…………
這一下午相談甚歡,越明珠還嘗了公主殿下小廚房新做的點心。
等到天漸晚,才意猶未盡地同嘉寧公主道別。
嘉寧公主可舍不得了:“母後說月底西域會進貢瑞,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早些陪我去百園。”
越明珠:“月底早已經親了,應當有很多時間吧?”
“可不能這麽說,”嘉寧公主撇了撇,“們都說做主母很辛苦的,還要執掌中饋,太傅府裏裏外外若是要你勞,別說一月了,恐怕三五月都忙不過來呢。”
越明珠怔了怔。
至今還沒有人跟詳細說過教過此事。前幾日同何良嫻喝過茶,何良嫻提起府中事,也只說不會讓費心。
不過,當真可以一點都不管嗎?
跟嘉寧公主道別之後,走在宮道上,越明珠心中盤算起此事。
越府有什麽事都是管家跟孫媽媽持,偶爾才會麻煩越輕鴻。不過他們府中事,比之裴府這樣的高門大戶,肯定是得不能再了……
想得出神,完全沒注意到年攔在了自己的去路上。
直到裴驚策出聲:“明珠。”
他嗓音很啞,同眼下經久不散的烏青一樣出幾分頹唐的倦。
可見這一月過得并不踏實。
越明珠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才擡起頭看他。
臉上的謹慎跟提防一覽無餘。正道:“我馬上就是你嫂嫂了,你不要喊我的名字。”
這個稱呼,從裴晏遲口中說出來,從邊任何一個人口中說出來,都遠遠比不上親口說時十分之一的刺耳。
好像那個泥人又在面前被摔碎了一遍,某種名為不甘心的緒仍然縈繞在心口,裴驚策定定地看著,琥珀的瞳仁裏有不進來的沉冷:“這麽短的時日,你當真已經決心了要嫁給裴晏遲?”
越明珠糾正道:“我已經決定很久了。”
很久又是多久?難道會比他們相的日子還要久?裴驚策目不轉睛盯著那雙澄澈的杏眼,剩餘的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勉強出來的:“你騙別人就罷了,何必騙我,非要裝作跟裴晏遲青梅竹馬,那你告訴我,我們算什麽?”
越明珠:“我們只算認識吧……”
裴驚策從來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會聽見用這兩個字,生疏地撇清開他們的幹系。
像是有一弦突然扯斷,年的下頜繃得愈發,越明珠想走,他不假思索地手攔住,步步相。
“只是認識?”從賜婚之際沉積的東西在這一刻被撕開了一條口,哪怕明知道這樣窮追不舍形同搖尾乞憐,他仍舊忍不住口而出追問,“我們之間做過多事,明珠,你是真不記得,還是裝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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