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nbsp;nbsp;“你生氣了？”

夜久星闌, 火冷燈青。

待裴晏遲披星戴月回到房中時，燃著的燈已經被風吹滅了一盞，只餘零星燭火, 朦朧地映出房中靜默的景象。

走到門前時，他特地放慢了步伐, 等著越明珠推門撲過來。

往日越明珠一聽見腳步聲就會跑到門口迎接。

倘若他慢了些許, 等不及了，偶爾是推開門從裏面探出腦袋催他, 偶爾便直接跑來撲進他的懷裏。

一連數日都是如此。

唯獨今日例外。

他在門口等了半晌不見裏面半點靜, 推開門，迎接的也只有合上的床幔。

從前悉了那麽多年的場景, 此時卻顯得格外冷清。

裴晏遲眉頭微蹙。

越明珠當然也沒有睡著。沐浴過後，合躺在床榻上靠裏側的位置, 輾轉反側翻來覆去還是毫無睡意。

滿腦子都是今天裴晏遲惹人惱的一言一行。

直到裴晏遲的腳步聲漸近。

他還故意在門口多停留了一會兒。

但是越明珠才不會像昨日那樣出去迎接他。

意識到裴晏遲已經回來，再也不來去了, 拉高被角, 閉上眼睛，假裝自己已經睡了過去。

耳朵卻不自覺地豎起來，專心致志地聽愈發靠近的聲音。

男人走到床榻前站定。隔著一層錦幔, 在那短暫的沉默裏, 越明珠想, 等會兒裴晏遲無論怎麽喊，都會裝作聽不見。

結果裴晏遲完全沒有出聲, 坐在床邊, 直接手攬過的腰肢, 把撈了懷中。

一轉眼，就又坐上了男人的大, 背抵著他有力的臂彎，整個人都被裴晏遲一覽無餘。

“……”

越明珠很想裝作沒有被吵醒的樣子繼續睡。

然而男人的長指起的下，輕輕地擺弄起的臉來。

不得不慢吞吞地睜開眼睛。

引眼簾的是那張悉的臉龐，冷淡平靜，表同用晚膳時的樣子無異。

由于越明珠一個人在這兒想了他半個時辰壞話。盡管面對是同一副表，但覺得現在這樣的裴晏遲比剛剛更不順眼了。

不等裴晏遲開口，越明珠先發制人地控訴道：“你吵醒我了。”

裴晏遲看著。

越明珠有一瞬心虛，但隨即重新理直氣壯了起來——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不應該裝睡騙人，難道裴晏遲這樣毫無顧忌地把吵醒就一點問題都沒有嗎？

氣呼呼地指責：“你明知道我睡著了還要吵醒我，是不是故意的？”

裴晏遲：“……？”

很顯然，越明珠是在故意找事。

裝睡這麽拙劣的小伎倆瞞不過人，他方才只是檢查一下是不是頭疼腦熱了不想講話。

結果并不是。

當真只是不想理他。

認識到這一點，裴晏遲心裏也生出了淡淡的不虞。

越明珠見裴晏遲默不作聲，這在心中簡直跟默認沒有任何區別。

原本還有虛張聲勢的分，這下倒好。潤的瓣翹起來，對他的表現發自心地更不滿意了。

翻過，背對著不想再看他。

越明珠再怎麽也未曾逃出他的懷抱，裴晏遲輕而易舉就將人掰了回來。

他打量著的神，道：“明珠，你生氣了？”

越明珠并不想回答這個沒有意義的問題。

不吭聲，但生氣兩個大字已經鮮明地寫在了臉上。

裴晏遲繼續問：“因為我沒有及時告訴你我們可能要下江南？”

他不著痕跡地加重了可能兩個字。

但這樣的暗示對現在的越明珠來講毫無用。

越明珠看了他一眼便快速合上眸子：“我要睡了，你別吵。”

裴晏遲：“……”

長了二十多年，他人生頭一回聽到有人用吵這個字來形容他。

他竟然不知道越明珠的膽量短短幾日就長了這樣。

越明珠閉著眼睛拒絕看他。

一方面是不高興，另一方面，聽見裴晏遲鎮定冷靜地講話，又忍不住心虛上了。

話說回來，越明珠還沒有同他發過脾氣。

其實真的沒有底氣的。

雖然都是裴晏遲的錯，可裴晏遲一看就是不近人不講道理的人，萬一他一點都不自我檢討，反而想起的不是，一生氣就把玩壞了可怎麽辦。

記得他前幾日就不知道從哪兒帶回來了奇怪的東西，只是被義正言辭地拒絕後才沒用上。

越明珠原本還想著說兩句氣話，用分床乃至分房睡刺激他一下，他知道這次是認真的。

然而真到了裴晏遲面前，這些話全部都被憋回去了。

閉著眼，長睫因為忐忑微微抖，一會兒又覺得不應該給裴晏遲臺階下，一會兒又怕他像剛剛那樣強地對手腳。

胡思想著，裴晏遲繼續道：“還是在氣我沒有準許你到時候隨意外出？”

懷中的睫扇得更明顯了。

的心思總是相當好猜。

不過，即便說到這個份上，越明珠還是不想理他。

裴晏遲的眉頭蹙得更明顯。

每回睡完之後故意逗越明珠，見得渾皮泛，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時，尚且還會得到某種惡劣的趣味。

然而真當越明珠對他完全不理不睬時，的煩躁便如羽一樣在心頭撓來撓去，人難以忽視。

這種煩躁比之提起南下一事時的不悅更甚一籌，完全占了上風。

四下安靜了下來。

裴晏遲抿住角，低緩道：“……你今日一反常態睡這麽早，我方才是想檢查你有沒有風寒。”

“……”

接二連三的，聽得越明珠都忍不住有點心了。

裴晏遲的態度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差。

心裏的氣不自覺消了半截，但越明珠并不想這麽輕易被他哄好，那樣豈不是很沒面子。

睜開眸子，不施黛的小臉還板著，慢慢悠悠地出聲拷問：“還有呢？”

“……此事關乎不止是一省承宣布政使，更是牽一發而全。哪怕上京已經衆說紛紜，我涉事其中，也不能附和他人妄下定論。”

裴晏遲道：“我并非不告訴你，只是原本打算一切周全後再說，免得出了什麽意外，讓你驚喜落空。”

頭頂上響起的嗓音很好聽，放緩放低時宛若清泉流瀉，如琴如箏。

他之前應該很跟人解釋這麽多話。

越明珠擡眸瞥了他一眼，咬住瓣，將信將疑地低聲道：“真的嗎？”

裴晏遲應聲。

越明珠那繃的弦跟著稍微松了下來。

但又想起來心裏還有個疙瘩，裴晏遲剛剛一字未提。

等了等。

裴晏遲還是沒有主提的打算。

糾結了良久，越明珠悶聲問道：“那你為什麽對我這麽不耐煩？”

裴晏遲：“……？”

指節擡起小巧的下，他對上那雙杏眼，平靜地道：“我很想知道，你從哪裏得出來這麽荒謬且錯誤的結論。”

越明珠癟起，耿耿于懷地提醒他：“我說我記得你寫的信，你都懶得多聽。”

“……”

裴晏遲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自己當時失態，但沒想到在越明珠眼中是這個意思。

越明珠覺得他這樣子像是被說中了，頓時又不打算原諒他，想重新翻過去，腰肢卻被男人的手臂牢牢箍住，不得彈。

不不願地看向裴晏遲。

男人的表又恢複了正常，鎮定自若地將矛頭撥回去：“我只是覺得你太念舊了。明珠，你總是把以前的事放心上，我不太喜歡這樣。”

越明珠聽得一頭霧水：“這有什麽沖突嗎？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放在心上啊。”

又不是記得以前的就會忘記現在的，雖然經常丟三落四，但腦子也沒有糊塗到這種地步吧？

裴晏遲頓了頓：“你記得過去的事比現在得多太多。”

越明珠覺得這簡直是強加之罪。

蹙起秀氣好看的眉，如數家珍般羅列道：“有嗎？我也記得九月十三你給我帶了一只次彩漆的小花貓擺件，我放在梳妝臺上，十四你差人給我送了城頭那家的糖漬青梨，還有前日……”

聲音戛然而止，的臉眼可見飛上一團團紅暈，連忙改口：“那些東西我沒有收，就不算是給我的。”

裴晏遲投來的視線愈加幽深，別開臉，轉移話題：“反正我們親後的事，我也都記得一清二楚。”

他送了什麽，或者特別叮囑過什麽，稍微想想幾乎都能想起來。

裴晏遲嗯了一聲，道：“我知道。”

——但這樣仍然還不夠。

越明珠還想說什麽，他徑自打斷：“那你記得我最喜歡吃什麽？”

越明珠不假思索：“蟹蝦仁吧。”

果然一開口就是裴驚策的喜好。

裴晏遲繃起角，淡淡道：“再給你一次機會。”

越明珠微愣，盯著他。

裴晏遲的表那般篤定，很難不覺得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難道他只是喜歡，還沒有到最喜歡的地步嗎？

好像之前也的確沒有明說過。

越明珠回想起方才用晚膳時他多夾了兩筷子的菜，不大確定地道：“……筍？”

“錯了。”

越明珠聲音不自覺小了下來，幾乎是盲猜的：“……清燉魚？”

裴晏遲：“錯了。”

他一邊單手解開的裳，一邊幽幽地提醒道：“明珠喜歡的糕點與菜，我都吩咐過後廚。”

“……”

怎麽會這樣。

眼下的局面發展到了越明珠沒有料到的地步。

明明是來找裴晏遲興師問罪的，結果這件事說到最後竟然變了的過錯。

難道裴晏遲是發覺連這個都記不住才不高興的嗎？

越明珠陷沉思，以至于都顧不上自己的肩頸又到了一片清涼的境地。

思索半晌，裴晏遲現在對吃食沒什麽熱衷，但以前應該有吧？

越明珠試圖用一日比一日聰明的腦袋投機取巧：“你小時候是不是吃學堂對面那家薄荷？”

裴晏遲的語氣愈發冷淡：“我不吃薄荷。”

這家裏只有一個人喜歡。

“……”

越明珠的氣焰徹底弱了，卻還不死心：“……不會吧，你是不是故意誆我的？”

越明珠記憶中確切的部分，必須要小心維持才能功冒名頂替，然而自己都不能十分肯定的事，裴晏遲也懶得為了圓謊再裝得盡善盡。

他著，薄緩緩吐字：“我的口味，你可以隨便去問後廚裏任何一個人。”

“…………”

現在到越明珠啞口無言了。

這一切當然都在裴晏遲的預料之。

越明珠之前哪裏會了解過他，親也就不到半月，當然對他大部分的習一無所知。

就算認真地想，也只能從以往的裴驚策那兒移花接木些可有可無的東西。

然而預料歸預料，真從越明珠臉上看見如此茫然的表，心中的不虞又不講道理地如藤蔓瘋長。

他覺得很有必要讓越明珠提過去那些七八糟的事，重新記一記他現在的習慣。

最好從明日開始就印象深刻。

男人一只手移到床案上，打開盒子，將裏面玉制的長勢拿了出來，對上皺起的小臉。

越明珠還在回憶剛剛懸而未決的答案，餘不小心瞥見他手裏的東西，瞳仁一震，小臉紅白替：“我還在想正事，你不要幹擾我！”

裴晏遲扯開角，溫和地追問道：“想出正確答案了嗎？”

越明珠子一僵，瞬間又不吭聲了。

裴晏遲：“你方才說對我的所有事都放在心上。”

“……”

占據主權的人一瞬間變了他，越明珠自知理虧，低著腦袋，心虛得都不敢直視男人的眼睛。

還是不死心：“我可能只是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裴晏遲嗯了一聲：“所以我準備多問幾個，以免錯怪了你。”

他嗓音平靜：“都是非常簡單的問題，答錯的人是不是應該有些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