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因自己的疏忽，忘記給大偉安排，心理不好？

肯定是不好的。

但其負面緒所占比例并不多。

不習慣負面緒占據心，畢竟每天都會發生許多事，開心的不開心的，件件都放在心上，每每都得十分記掛，那還是喬鈺嗎？

所以在拍了下大偉的肩頭后，對這孩子的愧疚便消散了。

下鄉嘛。

家里唯一一個下鄉的有志青年，除了多寄點東西，沒別的辦法。

“紅旗大隊的零食廠建好了，我也拉了兩張大單子，年底就能運作起來，到時就有擴招的機會。你先去鄉下待半年年，找輕省兒點的活，多看書。

不管是下鄉，還是進廠子，都是暫時的。工農兵大學的況并不理想，你二哥進去沒多久就察覺出來了，國家要輸出人才，還是得靠正兒八經考出來的大學生，恢復高考制是遲早的事。

你在哪兒，都不要把自己的書落了灰。”

大偉點頭，將的話聽進去了。

現在是73年，左右不過五年的時間，就會恢復高考。

之所以沒在孩子面前提自己疏忽這件事……

沒必要。

不需要有取得對方原諒的心理。

本來就不是原主，當初帶著兩個孩子二嫁，養大偉小勇到18歲，便早早替原主還了亡夫的恩。恐怕在倆孩子心底，他們會覺得自己欠的更多。

那樣的話只要一出口，只怕會將無形中的界限劃清，反而讓他們在這個家中不自在。

懂事的孩子，再加上沒有緣的羈絆，多說多錯。

周母幫大偉收拾東西，喬鈺則將兩床棉花打包，一床是墊的，一床是蓋的。海干貨有咸魚、蝦皮海帶等等，除此之外，還有各種零食，麥、蛋糕、桃、水果糖、糖等等。

包得嚴嚴實實，往肩上一扛，騎著自行車就出門了：“媽！我出去給大偉寄包裹！”

“欸！好！”周母應完，又開始給大偉整理日用品和服，還有一雙膠鞋一雙布鞋，“到了那邊記得給家里回信……算了，還是回電報吧。嗯，還是電話快點……錢夠不夠啊？這里……”

大偉趕制止，“，我都十八了，不是八歲，你不用給我錢。我能自己賺。”

周母想到自己年輕那會兒下地干活的日子，心揪得很，“你跟客氣啥？雖說小金魚是周家親生的，但這些年，你和周武小勇待在我邊最久，尤其是你，幫我搭把手的最多。老了，用錢的地方不多，給你，你就拿著。”

大偉指腹抬了下鏡框，看著那幾塊錢，知道是老人家的心意，便嘆息著接過了。

“我知道了，謝謝。”

“乖，都是好孩子。個個都要家，都要走，邊的好孩子越來越……”

大偉聽著周母的絮絮叨叨，著窗外遠的海岸線，著海風，最終沒說什麼。

要離開了啊。

好舍不得。

先是大哥，再是二哥，再是他……

人長大了，都會離家。

只是時間來得太快了。

即便做足了準備，但當事真的來臨，既猝不及防，又心有不甘。

出發當天，家人將他送到碼頭。

周武對他說：“放心吧四弟，家里弟弟妹妹我會照顧好的。”

小勇對他點頭，“哥，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小妹的。”

小金魚吸溜了下鼻涕，抹干凈眼淚，扭頭吐槽二人：“我不需要你們照顧啊！我能照顧好自己！”

大偉哭笑不得。

他想到剛來隨軍那會兒，抵后爹帶的三個大孩子，怕他們欺負他和小勇，更怕母親不要他和小勇。

是什麼時候，徹底融這個家庭了？

即便出這趟遠門，也放心親弟不會旁人欺負？

忘了。

他唯一的牽掛大概是：多久能重新匯聚一堂。

終有一別，何時相聚是未知。

大偉提著包裹，踏上船。

因為是下鄉當知青，再加上喬鈺有那麼丁點愧疚心理，塞給大偉的錢是最多的，足足有四百來塊。主下鄉有安置費，他這種被舉報下鄉的沒有安置費。

但，還是揣巨款啊。

母親還承諾每個月會給他寄包裹和十幾塊錢。

大偉本想拒絕的，下鄉當知青能賺工分，再加上上的巨款，足夠他在鄉下過得滋潤。況且按照母親的說法，他只需要下地半年，就有工作崗位了，到時候關系轉到紅旗大隊吃工資就。

喬鈺眼皮都沒眨下，態度堅定道：“你負責收包裹就。”

“……”行叭。

來到市區，坐上綠皮火車，等到火車哐當哐當啟程，過往的景，像遠去的家。

他怕看多了景生，便靠著窗戶小憩起來。

坐了幾天幾夜，終于抵達北方車站。

下站后，他跟同路的知青坐班車來到縣城，等得天都快暗了，勝利大隊的社員才駕著牛車姍姍來遲。

其他大隊的知青早早被接了離去，只勝利大隊的知青等到了最后，難免抱怨幾句。

“怎麼讓我們等這麼久？”

“就是，我都站累了。”

幾個知青站累了，就坐在行李上繼續等，只大偉的包裹里吃的居多，便一直站著。

讓他就地蹲著？

抱歉，他也可以不累。

大偉抬了下鏡框，就聽趕牛的社員大吼了聲：“嚷嚷什麼！能來接你們就不錯了！還當自己是城里人啊？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書讀那麼多，屁用沒用，還來跟我們搶糧食吃！”

這些知青被吼得面漲紅。

一個能反駁的都沒有。

最后是大偉，見趕牛的人說得差不多了，道：“你好同志，回去路上，我們可以把行李放牛車上嗎？”

趕牛的人看了眼大偉，又盯著他眼鏡和襯衫看了半響，“喲呵，又來了個花架子，哎，咱們大隊要遭殃了。東西放牛車上吧，人不能坐。”

“為啥啊？！我們站在這里等你多久了？！都酸了，還要跟你走回生產隊？你要累死我們啊！”

“是啊！為啥我們不能坐？”

“不讓我坐？當我稀罕牛車上的味道？！”

趕牛車的人，又跟這群知青比了下誰的嗓門更大！

“不讓你們坐，是大隊這頭牛承不起重量！能讓你們搭行李就不錯了！把它累垮了，你們所有人家當湊一起都不夠賠的！懂了沒！”

噤若寒蟬。

半晌，還是最穩重的大偉回了句：“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