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不解道：“什麼意思？”

對于所謂的天皇脈，他仍然沒有真正相信。

或者說，并不存在信與不信。

只是單純地沒能接罷了。

天皇，恐怕就是王善惡當初所提及的那位上劫中的天帝，帝俊。

紫薇亦要尊其為兄，與三清、二圣平起平坐，甚至可能還要略高一線。

這樣的存在，祂的脈，說是三界諸天，最最尊貴的二代一點都不為過。

但江舟此時卻沒有這種為最尊貴二代的自覺和欣喜。

因為，太虛了。

一點都不真實。

勾陳定然是看出他此時的心，卻也沒有為他證明的意思。

只是順著話語說下去：“天姥育天皇九子，同時造化出九大寶宮，天皇與紫微，寶宮都居紫微垣中。”

“當年天皇自斬真靈，帝宮亦隨之破碎，與那一真，一同遁虛無，”

“若說那個‘字’最有可能藏在哪里，定然是在那座天姥為其造化的帝宮中。”

“既然知道在那里，你們為什麼不去取？”

江舟質疑道：“就算你們取不了，你說那西方二圣既然是已然超，一切無阻，難道還取不了？”

“呵呵，”

勾陳笑道：“你倒是多疑。”

“天尊確實是超一切，但那一位與天姥卻不屬‘一切’之中。”

“所造化之，天尊亦奈何不得。”

“若非如此，你當那些個天尊還爭什麼？”

江舟點點頭，不置可否，只是又問道：“那我又如何能做到天尊也做不到之事？難道只憑所謂的‘脈’？”

“自然不是。”

勾陳笑道：“能出帝宮的，除了天姥，便只有天皇自己。”

“天皇讓你進，你才能進，天皇不讓你進，天尊也要止步。”

“天皇雖自斬，卻早已安排了一切。”

“祂的脈，便是祂留下進出帝宮的唯一一把鑰匙。”

江舟神微，似又發問。

勾陳卻先一步打斷道：“好了，與你說得也夠多了。”

“如今你讓你知曉這些，已經太過。”

“只是時機恰至，不得不為。”

“雷部之刑，皆出九天雷祖，那一位雖是道于此劫之中，卻也未必差了那三清二圣幾許，”

“祂的九霄神雷至剛至大，無論虛實，皆可湮滅，即便是天尊想要應此中，亦非易事。”

他笑了笑道：“而且我等也怕你此一挫，磨滅了心志。”

“那你們難道就不怕告訴我這些，把我嚇到了？”

江舟道：“這些東西，恐怕許多人聽了，便是嚇得魂飛魄散也不足為奇吧？”

天皇之子……好大的名頭。

如今三界諸天中的神圣，大半都有千萬縷的聯系。

六中的兩位是叔伯，還有三清護道……

說起來好聽，似乎可以橫著走了。

可有西方那兩位“世仇”的存在，就足以抹煞這一切。

頭頂上了這麼兩座大山，有幾個人能不崩潰？

勾陳笑道：“那你怕嗎？”

江舟沉默不語。

廢話！

勾陳抬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忽然道：“時間不多了。”

“我再予你代一些事，這一念頭便要于神雷中泯滅。”

“記住，找到‘帝車’，那是唯一能找到天宮之。”

“而你，是唯一能駕‘帝車’進天宮的人。”

“很多‘人’都在找‘帝車’，它的下落也并不是什麼。”

“當初帝宮破碎，宮中一切，大多隨之散落，能留下的，也幾乎都被人所得，”

“其余不是散天外玄空之中，或是為幾位天尊收了去，或是從此遠遁，再無尋回之機，”

“再者，便是墜九幽之下，無間之中。”

“只有玄空與無間，是連天尊也不能盡知之。”

“天皇不會讓帝車遁玄空，再不可尋，如此便只有九幽無間可藏。”

他指了指頭頂的鬼神圖錄道：“這副圖箓，與你所得的那只陶罐，都是帝宮之，它們既然能到得你手，那上面，就必然有著指引你找到帝車的線索。”

“如今天數被你擾，人道驟漲，地維不穩，雖因我等之故，那位大天尊留了你一命，”

“但此間因果，卻還須你去自解。”

“幽冥鬼律，便是你唯一的機會。”

勾陳也沒有解釋其中之意，反是越說越快。

“你腳下這座仙山，便是我等給你的最后助力。”

“其時這也是天皇留，它是帝宮的一部分，當年的帝圃，名為槐江。”

“有它作為基，你才有抗衡三界諸天仙佛神鬼的機會。”

“想要驅這座仙山，以你的道行，還差得太遠，縱是真仙，也未必能移此山分毫，”

“不過這槐江山本就是天皇之，你是天皇脈，能以與仙山相融，渾為一，”

“你若此時融合，怕不是你驅仙山，而是仙山將你同化，”

“至待你就神，神炁歸一，念頭實質，神再無分別，念頭便是，便是念頭，”

“那時你才有資格融合此仙山。”

“三百年雷劫，是你的苦難，亦是你的機緣，只有雷劫起時，借其遮掩，你方能出幽冥，否則……”

勾陳沒有說出后果，不過想來不會是什麼好下場。

“鐘馗此人，道行雖不差，但你也不可依賴于彼，”

“此人乃道門護法鬼仙，乃道門于地府之中的一著閑棋，”

“只因彼時因果，方才護你左右，卻也只會于你危難之時現，你若想驅使祂，卻是萬萬不能。”

“反倒是地認中那位地藏王菩薩……對你來說，或許更足以為憑。”

勾陳說到這里，終于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

“好了，你我緣分，到此為止，他日你若能尋回帝宮，你我或許還有再見之時。”

話音方落，江舟便見他上閃爍一道道電，愈演愈烈。

瞬息之間，雷霆電便將這道影湮滅。

江舟一驚。

哪怕他知道這只是對方的一個念頭，心中卻仍涌起一陣哀傷。

仿佛那位勾陳大帝當真就此湮滅了一般。

難道……這便是相連的應？

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是天皇脈……

江舟陷一陣混之中。

與此同時。

三界諸天之中。

眾多神圣皆是驀然一驚。

彌羅天上。

通明殿中。

四圣仍沉寂在玄玄冥冥的氣機之中。

玉帝忽然眼皮輕，微微睜開。

“中天，你等所為，實乃逆天而行，為何如此執迷不悟？”

紫微帝君亦睜眼，綻一笑道：“大天尊此言倒吾不解。”

“吾等所行，哪一條不是逆天而行？”

“大劫之中，天尊之下，都當消磨，若不逆天而行，大天尊又舍得這三界之主的果位不？”

玉帝緩緩搖頭，也不與其爭，看向一旁的西王母、東王公：“王母，木公，你等因果皆已了，還不回返昆侖？”

二圣相視一眼，未等開口，便聽聞一聲清喝。

“玉帝！”

這一聲呼喝，震昊天金闕，震整個彌羅天。

甚至在彌羅天外，大羅天中，這一聲聽著并不太響的呼喝，都滾滾震開來。

天中所一切眾圣仙真，都被驚。

九霄之下，亦置于滾滾威神之中。

一喝之威，竟至于斯。

通明殿中。

紫微笑道：“大天尊，吾這兄長脾，你亦知之甚明。”

“無論如何，那小子終究是帝俊兄長脈。”

“若是不做過一場，他怕是不會罷休的。”

三圣皆是明了。

那人確是帝俊脈，對勾陳而言，亦子亦侄。

天規之下，該當有此一劫。

無論是誰當這三界之主，都是難免。

這位玉帝或許并未有針對之意，可那不重要。

誰讓祂執掌天規？

玉帝在這聲滾滾威神之下，緩緩睜眼。

“也罷。”

一聲輕嘆，其周萬圣萬神的炁機陡然消失。

就好像……玉帝已經不在，留在原地的，不過是一尊泥胎木塑的傀像罷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

片刻之后。

整個彌羅天都被兩炁機震。

即便是紫微、東王公、西王母等諸圣，亦是神沉凝，朝大羅天外看去。

這波，是勾陳與玉帝在玄空爭斗。

畢竟是帝俊一真炁力魄所化。

三界六之中，天尊之下，屬勾陳斗戰第一。

可那玉帝能為三界之主，又豈是易與？

自元始天王教化眾生以來，從無有如祂一般以一界凡軀歷經無量劫而此果位大道者。

若說勾陳是斗戰第一，那玉帝便是天尊之下，最為深不可測的一位。

這樣的兩尊存在，即便是神圣如西王母、東王公，亦難窺其勝負。

這一戰，震了九霄。

卻未波及九霄之下。

除卻數神圣仙真，三界之中，并無人知曉此中之事。

二圣之爭，于彼眾圣而言，或許只是霎那一瞬。

但于凡俗而言，卻有可能是百載千秋。

……

人間。

北海。

一尊頂盔貫甲、腰纏玉帶，手執三尖兩刃刀的神靈立于海上。

無數神將神兵正殺海中，與其中無數水妖水怪浴廝殺。

楊戩站在浪頭，閉目養神，神清泠。

似乎全然不覺周所，已仙神妖魔的大磨一般。

忽然心有應。

抬起頭，似要穿過重重云霄，看那九天之外。

那炁機波，別人或許不到。

卻瞞不過祂。

角勾起，出一森白。

終究是等到了……

緩緩舉起三尖兩刃刀。

齒間輕飄飄地吐出一個字：“殺。”

頭頂層云突然滾滾激開來。

云中顯出一千二百尊神靈。

個個兇神惡煞，威神無比。

只是現出來，便仿佛有大魔出世，人間都為之變。

“殺！”

“一個不留！”

一千二百尊神靈踩著云頭，沖殺下來。

其兇煞之態，狀如惡鬼。

海面上數以萬計的水妖水怪，甫一接解，便寸寸瓦解，盡碎。

“哼！”

一聲冷哼，海底之下，緩緩出現一個極為恐怖的黑影。

“楊戩！”

“你找死！”

楊戩清笑一聲。

眉間豎眼打開，一道神照落。

千萬里深厚的海水仿佛不存一般，神直達無盡深海之下。

照出了一片玄冥水眼之下，發尊無比龐大的水妖真。

兩條不知幾萬里長的黑蛇纏繞在一個龐大、厚重無比的事之上。

而那尊水妖，便踩在兩條黑蛇之上。

“呵。”

“玄冥？”

“原是仗著此。”

“旁門左道，即便就天王，吾又何懼？”

“今日便斬汝頭。”

楊戩淡淡一笑，三尖兩刃刀一震，整個人便化作一道流，沒海中。

片刻之后，巨海翻涌，海嘯蹴天，天地亦為之變。

……

天上天下，兩場爭斗。

雖是全然不在一個層面，但對人間而言，北海那一場爭斗，卻是影響更大。

長安。

太極宮中。

一臣稟道：“陛下，方才十里關堡傳訊，顯圣真君率一千二百降魔神軍，已與北海妖神開戰。”

李世民聞言，眉頭微皺。

“可曾波及百姓？”

“十里關堡早已布下防線，若只是一般爭斗，當是無虞。”

“只是怕那顯圣真君與北海妖神之間的爭斗，恐怕波及極廣，很難阻擋……”

“哼。”

李世民冷哼一聲：“還真當我人族好欺。”

他面變幻一陣，長出一口氣道：“傳朕旨，請李衛公出面，請出玲瓏黃金寶塔。”

“務必護得百姓周全，還有……勿令北海妖神有一逃生之機！”

“是！”

那臣子一凜，按下心中驚意，領命而去。

待他離去，李世民忽然眉頭皺起，面微白，形晃了晃。

“陛下！”

左右皆是一驚，過來攙扶。

李世民擺擺手。

“朕無事。”

“陛下，您這些日子實是太過勞了，還要保重啊。”

見李世民面很快恢復紅潤，隨侍宦者心下一松。

也只以為是近日因大災方解，加上天庭力、北海戰事之故，李世民勞太甚，傷了神之故。

李世民點點頭，心中雖有一疑，卻也是如此想法，并未太當一回事。

……

火靈谷。

菩提塔中。

江舟睜開雙眼。

“江舟！”

三娘子見狀一喜。

“你沒事吧？”

江舟只覺渾劇痛。

雷劫方消，但那種痛苦卻不會消失。

三百年之期未盡，他恐怕無時無刻都要此痛苦折磨。

不過這痛苦此刻于他而言，似乎也并不是那麼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