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濃黑淵深的目毫無偏差地落在眼中,無可奈何之中又帶著一不易察覺的忍。
四目相對,沈今鸞猝不及防地一怔。到那不存在的心口狂跳不止,心驚魄,就差要魂飛魄散了。
“你,能看見我?”
顧昔垂眸,稍一猶疑,點了點頭。
第10章 香火
沈今鸞心謀劃的步驟全了。
如果先前能預見到這一刻,定不會設計一步一步招惹顧昔。
此時此刻,環顧四周,趙羨早已跑得不見蹤影,只剩一人來應對顧昔這一尊煞神。
男人正靜立在正堂的影里,英的背影竟像是一座山頭,沉沉地向弱不風的紙人了過來。
紙人里的沈今鸞無路可退,無可遁,掐住了指尖,攥得紙皮糊的袖口都皺起來。
不低頭看了看下爛稻草一般的紙人。
竹篾扎骨,漿糊連筋,彩紙作皮。一雙沒有瞳仁的眼,還畫得一高一低,一大一小。只勉強有個人樣,可謂是長得十分潦草且寒磣。
昔日的大魏皇后沈今鸞眉目如畫,珠環翠繞,主后位之時,容艷若春桃,冠絕闔宮。
而此時藏在紙人里的魂魄,蓬頭垢面,幾綹散的烏發掩住慘淡病容。消瘦不堪的上,是死時病榻所著的寡白羅,袖口還不知何時沾染了斑斑跡。
與生前的沈今鸞,天差地別。
顧昔就算看見了的鬼魂,也不可能認出來的吧?
如此作想,沈今鸞心中既是悲哀,又稍舒一口氣。
說起來,顧昔今時今日這副落拓潦倒的模樣,完全就是拜當年的毒計所賜。如果認出是,怎會如此鎮定自若?
這幾日看得分明,顧昔對至親同族都趕盡殺絕,毫不留,又會如何放過與他半生為敵的呢。
到底生前是執掌中宮多年的皇后,沈今鸞冷靜下來,便試探著問道:
“你,知道我是誰?”
顧昔覆手在背,沒有再看著,而是不痛不地反問道:
“那你可知我是誰?”
他把問題拋還給,不任何信息。簡單一句,問得一時騎虎難下。
沈今鸞不聲,腦中在飛快地思索。到底是一問三不知,絕不給他留下把柄,還是答應下來,且進且退,繼續套他的話。
決不能怯。太悉顧昔這個人了。一旦心生退意,被他發現一一毫的端倪,拙劣的謊言在他敏銳的反擊之下必將不攻自破。
自十三歲孤京,從遙遠北疆來到繁華名利場之后,“決不怯”早已為刻在骨子里的習慣。
就算讓顧昔知道是誰,又有何妨?死都死了,一縷魂魄都差點消散,也再沒什麼好失去的了。他又能拿的魂魄如何?
如今連魂飛魄散尚且不懼,還會怕區區一個流落北疆,被折斷了羽翼的顧昔。
如此作想,沈今鸞肩上沉重之消弭,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回答道:
“民自然是認得顧將軍的。”
聞言,顧昔抬眼,瞥了過來,目深沉難測。
沈今鸞頓了一頓,繼續顧自道:
“我是北疆人,一直久仰顧將軍戰神大名。得知將軍在追那要犯,我雖為鬼魂,也想助將軍一臂之力。”
這一通馬屁,沈今鸞心不甘不愿,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給自己安了一個不會出錯的份。確實認得顧昔,也確實是北疆出生,同樣也是給鬼相公配過婚的十九名子之一。
半真半假的謊言,最易騙過最毒辣的慧眼。無論顧昔再問什麼,都能對答如流。最后,更是巧妙地將話題從轉到了那個要犯上。
深信,相比無關要的份,顧昔對那個人的下落定是更為看重。
顧昔倒是頗耐心,靜靜地聽著一通鬼話連篇,其間,濃眉似乎不易察覺地挑了一下。
他并未再追問什麼,恢復了一貫淡淡的神,似是接了這套說辭,又像是不和再周旋。
這下,到沈今鸞氣不過,忍不住反詰道:
“呵,你既然一早能看見我,為何不坦誠相告?”
這是諷刺他為人一點也不明磊落了。一直在暗地里聽人墻角,算什麼英雄好漢。
顧昔默然,他沉郁的影子投在破敗的墻上,不如山。他靜靜地看著,目空茫,極為平靜且嚴肅地道:
“我從前,不信鬼神……”
端肅的語氣竟有幾分猶疑。
沈今鸞嗤了一聲,差點笑岔了氣。
顧昔這人自小奉儒至上,要接這世間確有鬼魂一事屬實不易。
想到這麼一個沉悶莊重,一板一眼的人,幾經轉圜才敢確認,不得不推翻畢生所執信念,才開口與對話,頓覺解氣不。
揚了揚眉,道:
“我為鬼魂,可通幽冥,能知曉那名要犯的下落,定會相助將軍尋回此人。”
顧昔神不變,眼簾微垂,遮住一半的眸,顯得漠視一切,還有一淡淡的疲倦。
“我不需要。”
一抹疏朗月了進來,他一沉黑,微微拂的袍角在清輝下舊得發白。
他頓了一頓,又道了一句:
“你早日去往生,不必流連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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