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片刻,那曲子又響了起來。
睜眼,看到顧昔已吹起了短簫。曲調哀而不傷,如流水錚錚淙淙。練地渾然天。那麼多年了,他竟分毫未有忘卻。
如泣如訴的音律,似乎喚起了誰人共同的久遠記憶。漸漸地,濃霧淡了下去,鬼氣不再如刀割一般侵蝕著。
沈今鸞看到二哥的影子停留下來,朝過來。他眼中灼灼的怨怒之火平息下來,神志像是恢復了為人時的清明。
“小十一,”那一縷破碎的魂魄來到邊,如時一般喚,聲音懸浮,卻字字有力,“我們力戰至最后一刻,從來不曾叛國。”
沈今鸞茫然不解,著急地大喊:
“沈氏當然沒有叛國!阿爹阿兄是大魏功臣良將,名垂青史!”
宮為后,苦心孤詣維護沈氏聲名,在生前力挽狂瀾之下,沈氏一族彪炳千秋,北疆軍萬世傳頌。
可的二哥只是看著,目悲慟,而后搖了搖頭,悠長地嘆了一聲,飄然遠去。
沈今鸞追上去,疾聲問道:
“二哥,你為什麼會在崤山?阿爹大哥的尸骨在何?”
遠傳來的回應比雷音更加震耳聾,響徹云霄:
“羌人!……”
此語一出,驟然到旁似是有無窮無盡的怨氣,如濃烈的水一般再度涌向了。
茫茫夜空之中,乍然劈下一道道驚雷。
洶涌的怨氣直達穹窿,似是驚擾了神明,一時間電閃雷鳴,如山崩地裂,天穹傾塌,宇宙洪荒,盡數摧毀。
一道閃電當頭劈下,銀閃過,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二哥,黑霧彌漫的魂魄被電擊中了一般,破碎開去。
“小十一……”他最后喚了一聲,抬起越來越明的手,想要輕刮的鼻尖。
一如從前。
將要之時,那蒼白的手指在面前,如灰燼一般,揚散了。
“二哥!”
沈今鸞崩潰地看著沈霆舟的魂魄灰飛煙滅,消散于天地之間。
“別過去。”顧昔的影疾奔過來,炙熱的膛將護在氅里,蓋住了。
下一瞬,又有一道天雷劈下,在他們邊轟然炸響。
……
氅散開的時候,天地之間的黑霧全然消散了。星月清朗,夜穹明澈,唯余凄厲的哀鳴回在枯寂的天地,久久不絕。
沈今鸞再也沒了力氣,紙人跌倒在雪里,纖薄紙皮逶迤在地。
從前相隔,最常的夢的,是時明朗開懷的二哥。今夕再見之時,他魂魄黯淡無,轉瞬就灰飛煙滅了。
的二哥就是鬼相公。鬼相公死了十多年,二哥也已……死了十多年了麼?
淳平十九年的云州慘敗,已經過去十多年了嗎?
巨大的空茫襲來,不喃喃自語道:
“那我究竟死了多久了?”
“十年。”
篤定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而今,已是承平十五年。”顧昔的聲音比夜更沉,鬢邊那一縷白發幽然拂:
“皇后娘娘,已死了十年。”
一語道破。
十年生死,滄海桑田,雨霽為云,雪化河,春山桃開,瞬間花落……十年,彈指灰飛,如一道利箭飛逝而過,亦如利箭狠狠地刺穿的膛。
所以,的魂魄在世間已是游了十年,壽將盡,才會即將魂飛魄散;所以,趙羨和薊縣諸人早已不知大魏皇后的名諱;所以,顧昔已生了白發……
唯獨,還留在十年前,仍心念著父兄的骨是否安葬,北疆的亡靈是否安息。
四野闃寂,連風聲都幽不可聞。
時不再回頭,而被長留在罅隙里的沈今鸞驀然回首,后只有顧昔一人。
回過神來,低頭苦笑了一聲,輕輕地道:
“我終于明白,為何我阿爹大哥戰死云州,而二哥會死在云州和朔州之間的崤山。”
聽到此言,顧昔五指緩緩蜷起,攥掌心,臂上青筋伏。
行軍打仗半生,云州崤山往來百次,他又怎會看不。
“是要他去求援。”他回道。
搖了搖頭,道:
“阿爹和大哥在云州深陷敵陣,定是已預料到了死局。他們讓二哥去朔州求援,其實早已不作他想,只是想讓我二哥活命。沈氏兒郎,總有一人要活下來……”
“二郎,你速回朔州求世家增援。我們就在此地等你回來。”模仿著父兄的語氣,又加重幾分,厲聲道,“軍令如山,你敢不從?”
閉了眼,聲音因哽咽而斷斷續續:
“若非以搬救兵為名,我二哥是絕對不肯拋下大哥阿爹一個人逃走的。”
著那片甲胄上一個個凹陷的窟窿,如同凝視深淵。麻麻,都是箭鏃的痕跡,都曾深深刺二哥的里,斷骨裂筋。
“從云州到崤山,二哥中了那麼多的箭,還奔了那麼多里路。他想要去求救,可是還是死在距離薊縣十里之外的崤山里。”
無形的手一一拂過那些幽深的箭孔,仿佛看到當年滿箭桿的甲胄,能聽到二哥分離的撕聲,和中箭時發出的悶響。
不知最后哪一支命中了要害,令他就此倒了下去,再也沒能起來。
沈今鸞頭哽住,只空的目里,漸漸燃起了熾盛的悲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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