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語。”顧昔手中馬鞭輕點男人額頭,“你神恍惚,病得不輕。請軍醫來看看。”
“我……”邑都抓耳撓腮,一時語塞。
哪見過戰場上一是膽的邑都這般模樣,眾人抿想笑又不敢,只揶揄道:
“邑都,你自小就怕鬼,這麼多年還是沒改啊。你是把一塊白布看鬼了?”
“邑都哥,你定是傷還沒好,還是留在這里休息罷……”莽機也猶豫道。
“噗嗤——”沈今鸞笑出了聲。
看看邑都,又看看馬上撥韁繩的男人,道:
“你帶走莽機,卻留下邑都,就是要將他們兄弟一人在手里罷。”
邑都忌憚莽機在他邊作為人質,便不敢在朔州胡來。
顧昔沒有否認,漫不經心地道:
“阿當的王子年,尚需輔佐,邑都若是死了,羌族必將大。他得留在朔州,鎮住那些人。”
沈今鸞看了一圈跟隨他的羌人,覺得甚是可笑,道:
“你斬首了羌人的首領,還要他們配合你帶著去那頭顱去牙帳演戲?”
顧昔回一眼,道:
“如今,羌族盡在我朔州境,娘娘以為,他們有的選?”
羌人確實沒有選擇,邑都也只能忍下這口氣。
如今羌人一族他之恩,遷居朔州,倚賴他的羽翼安居樂業,既是庇護,又未嘗不是一種挾持。
顧昔這番心機,比之當年在朝堂之上,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今鸞朝天翻了個白眼,道:
“哪怕羌人都乖乖為你所用,這一趟兇險異常,并非萬無一失。顧將軍若是真死在了牙帳,可別來找我尋仇。”
“你我有約在先,自當舍命陪君子。再說了……”他的目輕飄飄地看過來,沉定地道:
“我還有你相護。”
沈今鸞虛了虛眼,被這一句噎住,再也反駁不得。
那一次在陳州,確是調兵來救,甚至親自走了一趟營帳,才撿回他一條爛命。
做了鬼以后再相逢,他在崤山崖底被顧四叔圍困,是召集復仇的厲鬼娘子為他掃平仇敵。
阿德驅使歧山部箭陣,也令他只需對準王帳羌人,誰料他自己不要命地保護這些人……
護下顧昔那麼多次,只因為心底好像有一個執著無比的念頭。
他要死,也必須死在手里。
……
一行人出發云州,直至日頭漸沉,一路蒼山如海,浮云似。
自淳平十九年,北狄人占據云州,雪山以北的牙帳遷居云州,更像是一座行宮。北狄人歷年游牧,逐水草而居,冬天會遷居往更溫暖的云州,一到夏日便會撥帳回北邊。
與顧昔一道行軍北疆,寬闊遼遠的山河遽然在眼前舒展開來。疾風迎面而來,仿佛能起的袖,能到呼嘯而過的微塵。
看久了,驚覺,生前死后都被長久地困在永樂宮里,竟不知原來作為魂魄也是可以隨駿馬馳騁在廣闊天地間。
來去自如,不制。
沈今鸞的魂魄翩飛,來去無影。
顧昔目視前方,視線好像落在四野滿目山河之中,又像是定定地,只著那一縷無人看得見的白魂魄。
繞開刺荊嶺之后,這一支隊伍經由的羊腸小道進云州,不過只花去兩日景。
已近云州巍巍城墻。遠的夯土之上,幾個巡邏的北狄兵看到這一行人,拉弓箭震懾來人,警惕地朝底下吆喝。
一支箭朝著飛來,將要穿之際,被一柄疾馳而來的金刀砍斷。箭鏃著的袖而過,直直馬蹄之前。
沈今鸞拂袖拂了拂斂了斂袖口,所幸新在上輕飄如霧,沒有破損。
顧昔不聲,收了金刀,策馬擋在的面前。
莽機也一踢馬腹匆忙上前,用北狄語回了幾句,又從懷里抓了一個指甲蓋大的金錠,給了北狄兵。
北狄兵掂了掂金錠,問道:
“莽機,是你。這回邑都怎麼沒來?”
莽機飛下馬,匆忙俯行禮,恭恭敬敬地道:
“羌族,我們需得馬上面見可汗。”
北狄兵攔住了眾人去路,不耐煩地揮刀道:
“今日是我們明河公主生辰,可汗在牙帳設宴,你們這些個羌人是進不去的。走走走……”
莽機等人畏懼地后退。只顧昔立著不。
幾人兇神惡煞地在這隊人馬面前踱著步子,目落在中間一人上。
此人布長袍,漆黑的皮大氅破舊,-下坐騎亦是普通的黑棕馬,但他渾散發的凜然氣度令他不由懾住。
尤其是方才以策馬在前,勁臂一揮,一刀就砍斷了他們來的箭矢,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北狄兵大聲喝道:
“這人是生面孔,還這麼不講規矩!”
說的是顧昔忽然拔刀折去他們來的箭矢一事,冒犯到了他們。
氣氛驟然張起來。
萬一被北狄人發現顧昔是大魏人,不僅他會被抓起來,余下這一群帶他云州城的羌人也要遭殃,不會有命再回到故土。
莽機穩了穩神,大笑一聲,指著顧昔道:
“他是邑都哥的兄弟,還沒來過云州,大人們莫怪。”
為首的北狄兵聽出了破綻,厲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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