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川，你速回云州，而后出城京，將此事稟明陛下。我怕，天長日久，死無對證，對沈氏、對北疆軍不利。”

如此危機關頭，他心思清明，還在為自己和沈氏打算。

沈霆川看著他籌謀，甚至將京后的話都為他準備妥當，要他一一記下。他卻搖搖頭，道：

“那你怎麼辦？”

顧辭山拂袖道：

“顧家百年世家，基深厚。我一人，無甚要，可沈氏……”

他深知沈氏寒門軍戶，今日所得，皆是世代以來，一刀一槍，拼殺來的軍功，來之不易。

沈霆川頹然后退，握刀的手久久發。

父帥已死，援軍不至，最后一守城的希也破滅了。

沈氏之名，已搖搖墜，飄若風中殘絮。

“你既被北狄人所俘，他們怎會放你前來？”他突然發問。

顧辭山沉默片刻，說出自己求了北狄公主鐵勒鳶，許諾自己的計謀可以順利奪下云州，讓在可汗面前立下大功。

以此為借口，才允他出來，與他會面，回去之后，仍會被長久圈。

沈霆川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曉顧家大郎是什麼樣的人。天之驕子，從未求過人。他不敢想象，他如何說了北狄公主。

他是不惜命，不惜尊嚴，也要來救他，同時為沈氏示警。

浩的夜里，沈霆川立在坡上，寒風貫徹袍。

他面上已不見初時的恍茫然，淡淡道：

“辭山，北狄人派你來當說客。你空手而歸，他們定會對你不利。”

顧辭山攥了掌心，始終不語。

沈霆川不必回頭看，也知他面無波，不會顯分毫。

“辭山，你我多年相的份上，我求你兩件事。”

“第一，請你務必與那領兵的北狄公主達易，明日我會開城獻降，我和一眾將士任凌辱，但請勿傷我城中百姓。”

“第二，明日，北狄軍陣前，請你砍下我的頭顱，作為投名狀，自此獲得北狄人的信任。”

沈霆川行伍多年，心如鐵，沒有一弱和遲疑，已迅速做出了決斷。

顧辭山影凝住，面慘白，此生頭一回對摯友暴喝道：

“絕無可能。”

“我費勁心機，才能來見你一面，只想救你一命。你竟然自己要輕言放棄？”

他這一線生機，是他卑躬屈膝，向北狄公主求來的。顧家大郎，風霽月，何時做過這等茍延殘之事？

而他，竟然如此踐踏他的心意。

沈霆川緩慢而決然地搖了搖頭：

“我沈氏世代為云州守軍。阿爹說過，守軍不在守城，而是護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若我連一城百姓都護不了，如何為將為帥？”

“辭山，你既已得那北狄公主青眼，那活下來的人只能是你了。你是我們翻案的唯一可能。”

“我知道，我之請求，對于你而言，太過殘忍。就當是我自私頂，你讓我一回罷。”

“你就讓我一回罷。”顧辭山聽到昔日摯友又一次地如此說。

從前二人賭書，斗馬，行酒，弄香……君子六藝，沈霆川總是輸給他。

人高馬大的沈將軍總是懊惱地道一句，“辭山，你就不能讓我一回？來年我絕不為你獵麝鹿，釀好酒了。”

當時的二人，前途大好，有無限的明。

而今，無盡的夜里，顧辭山的眼角涌出兩行清淚，復不言語，終是點了點頭。

最后讓他一回。

二人于坡上并肩而立，最后一次俯瞰莽莽北疆，萬里風煙。

“我死后，將我葬在云州的韜廣寺。”

“我一生為國為民，問心無愧，死而無憾……”

“但，我唯一放心不下我那最小的妹妹。父親為了沈氏榮寵，將送京都。孤一人，寄人籬下，十分辛苦……”

顧辭山輕咳一聲，無不驕傲地道：

“我家九郎求了圣旨了，一直都想要娶為妻。這個傻小子，滿心滿眼都是你那妹妹。”

“今年春三月，我本來已看好了良辰吉日，打算要親自登門向沈將軍提親的。”

沈霆川一怔，面上旋即出欣的笑容，大掌一拍，連聲道：

“那就好，那就好！十一自小子直，不知變通，怕是不懂你家郎君的心思……”

他笑中帶淚，長舒出一口氣，道：

“我知道，九郎是個好郎君，將十一托付給他，我放心了，自此沒有憾了。”

大難臨頭，生死當前，兩人在夜風里相視一笑。

沈霆川掌道：

“今日無酒，不能盡興。來日再有相逢之時，我必要與君，共飲一杯。”

顧辭山從容笑道：

“天上地下，碧落黃泉，定赴此約。”

翌日，沈霆川率軍投降，親開城門，迎北狄軍城。

顧辭山在北狄兵吶喊好聲中，用沈霆川贈予的那把長刀，親手砍下了摯友的頭顱。

自此，一個忠骨灰，萬罪加，一個陷無間，萬劫不復。

……

下雨了。又是一場春雨。

刺荊嶺的大霧被落雨沖散。晨曦的從山嶺層云之間，出澄亮的來。

明河公主十五年間在牙帳對大魏戰俘還有云州百姓頗有照拂，雖然這照拂來自顧辭山的手筆，但此時也沒有人折辱的尸。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