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無邊無際的黑暗里,這一枝塵封的枯枝劃開一道細微的隙。
一了進來,豁然開朗。
第66章 決定(修)
刺荊嶺。
重林之中, 又下了一場春雪。
已是春日,天氣轉暖,林中一陣馬蹄駛過, 融化的積雪斷樹枝,咔嚓咔嚓作響。
新雪里,暗香浮,白。荊棘灌木夾雜著數枝桃花盛開, 覆滿一叢白雪。
高大肅穆的山嶺之間, 一支風馳電掣的隊伍正穿山越嶺。
最前的一人忽然勒馬, 眺前方刺荊嶺的崇山峻嶺,兜鍪紅纓結霜不。
顧昔凝著黢黑荊棘里的灼灼桃花。
他想起了沈十一。
要是在這里, 會不會頤指氣使地要他摘下最高枝頭的那朵花。
這一回出征,他沒有和告別。走得迅疾如風,悄無聲息。
定還在氣急敗壞, 他的惡劣, 他的強占,他的食言。
顧昔眉宇結滿霜雪,一想到秀眉倒豎, 杏眸圓睜的樣子, 不經意地微微揚。
他有私心。
不告別, 就好像這生死相隔的夫妻一場, 還沒有結束。還能留有一念想。
只剩五日了。依他之計, 五日之后,舊案會隨云州收復而平反,正好該去回轉世了。
此生不復再見。
顧昔垂眸, 繼續對照布防圖與此山地勢,下駿馬輕嘶一下, 他的右側另一匹棕駿馬上前。
邑都用卷起的馬鞭,指了指布防圖,又指向遠山,道:
“當初你們去云州的牙帳,莽機帶你們小隊人馬走的是羊腸小道,直接繞開刺荊嶺,抄近道直抵云州。但是大軍只能走刺荊嶺,因為羊腸小道通行困難,隊伍過大過長,稍有不慎,便都卡死在里面。”
“刺荊嶺共有十八道埡口。只要翻過埡口,北狄在每一埡口四面都設下駐軍,只要掃清那些駐軍,翻越這十八做埡口,就能到云州。”
“刺荊嶺我們羌人來往數十年,沒人比我們更的了。刺荊嶺地勢復雜,你且放心,我們拼了命,也會將你們平安送出刺荊嶺。”
話音在最后一句陡然加重,馬蹄刨了幾下土,濺起飛泥帶雪。
顧昔看他一眼,道:
“你有話直說。”
邑都面凝重,抹去須上的霜雪,低聲道:
“顧九,老實說,我實在不放心,桑多才十歲,阿當只留下這麼一個兒子,他是我們將來的王……”
顧昔目視前方,平淡地道:
“羌族自歸附我大魏,王子京為質是慣例。否則,如何能保羌族對我大魏忠心不二?”
雪里,男人的面龐蒼白,神冷峻。邑都看著他,目一沉,咬了咬牙,道:
“這數月來,我們為大魏在云州的布局可以說是費勁了心力。羌王阿當死前要我們歸附大魏,我都已立了誓會效忠大魏。桑多是我們羌族的王,將來是要統領我們一族的,他應該留在我們邊。”
為了這個誓言,他連為阿當報仇都放棄了,凡事只為羌族考慮,按照他言,依附大魏,輔佐大魏人重奪云州,盡心竭力。
顧昔打斷了他,道:
“待王子桑多年,有新的子嗣留在京中,他便能回到羌族統領。”
“為王者,不在脈,而在民心。若他真有三長兩短,你的聲遠勝于他,你為羌王,大魏定會全力支持,保證羌族不衰。”
邑都皺了皺眉,重重搖頭道:
“顧九,不是這麼算的。我與阿當生死相,他將唯一的兒子囑托于我,我死也要護住他。若我邑都,連此事都辦不,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顧昔眼睫微,細的冰霜簌簌落下。他沒有向旁憂心忡忡的男人,只淡聲道:
“你是不放心大魏能護好桑多,還是不放心我?”
邑都抬眸,褐的瞳仁映著冷冷霜雪:
“桑多在你們皇帝手里,或是在你手里,我都不放心。”
顧昔牽韁繩,馬匹往前步積雪之中,道:
“你不放心也無用。那麼多年的規矩不能改。當年照做,今夕亦是。”
邑都濃的虬髯扯一下,沒有再說話。
雪后的山風撲在臉上,只覺得比往年更為寒涼。
遠領兵的男人一蹬馬腹往前離去,邑都暗自召來了后的莽機,吩咐道:
“我不放心桑多。你速回朔州,跟上桑多京的隊伍,保護他,守好他,等我回去。”
莽機面凝重,點頭應是,飛快地離了羌人的隊伍。
看著他掉頭遠去,邑都揚鞭跟上前面的隊伍。
大軍如潛伏在雪夜里的,向危機四伏的刺荊嶺匍匐前行。
大風大雪掩蓋馬蹄印,杳無人跡。
……
刺荊嶺的寒風自北向南吹朔州。
朔州城中,一隊隴山衛在城樓下巡邏走過,鏗鏘腳步踩過雨后泥濘的道。
一道影從隊伍里竄出來,悄聲來到僻靜,摘下了蓑,舉起一把傘。
為了在朔州方便出,賀毅這幾日一直穿著一隴山衛的輕甲。撐著傘罩住鬼魂,在朔州城各軍所游。
瞧他無雨無雪,卻撐著傘,幾個年輕的軍士時不時多看他一眼,只覺他經過的時候,傘下風陣陣,人直打哆嗦,片刻人走遠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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